这个冬天,也太长了些,春天迟迟不来。
尖颌独自登上流坡山顶。他步履沉重,任寒风穿过他厚厚的鬃毛、皮肉、经脉,直戳入骨。嶙峋山巅,一片森白,丝毫没有任何生机萌发之象。从近处至远处,巴掌大小的雪花密密麻麻地下坠,落地有声。
尖颌如一尊庄严不可冒犯的黑色石雕般矗立在山巅,俯瞰着山下白茫茫的地面,他胸前的龙牙孤傲地悬在他的鬃毛之间,却不似以前那般能震慑其他族群——婆罗寰球的种族,早就所剩无几。
“从从族聪明绝顶,族众多司命,博学者众,怕是早推算出当康兽便是气候恶化的使者。婆罗寰球的气候越是恶劣,当康兽便愈加疯狂地繁殖。趋于本能,他们会从寰球的各个角落逐渐往宜居处聚拢,最后归与一隅,与其他仙类和灵类抢夺仅剩的资源。”高山族长也沿坡而上,缓缓站在尖颌身边。他的声音仿佛从古洞中复苏的生灵,空洞而枯槁。
尖颌不语,但心中早已了然。
“猎猎一族,在婆罗寰球已绵延数亿年。先辈们骁勇善战,生生不息。而今,便是要葬送在这里了。”
“族长,你可有想过,若是婆罗真到了倾覆那日,寸草不生,生灵灭绝,寰球可会进入休眠?若是让寰球自行休养数亿年,可会再生出其他生灵?”
“或许吧。但你我看不到了。”
春天不会再来了。
四十八个月的寒风昼夜不停,流坡山谷中的黑黍产量骤减。猎猎族已经许久没有幼崽降生,病弱的猎猎也因为得不到足够的粮食而相继离世。
当康兽的进攻一波接着一波,壮年猎猎们早已疲惫不堪。灵耳看着后山越起越多的新坟,心痛不已,却也无能为力。回到居所,她也只能日日面对尖颌再也没有舒展过的眉头。
猎猎族迁徙至流坡山谷的第七百二十一年,婆罗寰球但凡有虫有草之地,均已被当康兽占领。它们只知消耗,不懂种植,吃光了一片地方的口粮后,便成群结队地奔往下一个有活物之地。
此刻,流坡山周围,是漫山遍野的当康兽。他们从鼻子里发出“吭哼”声,尖牙毕露,浑身散发着恶臭,眼中泛着凶光,目标直指流坡山遍地的枯草、满山的木虫与飞虫、还有山谷中鲜嫩欲滴的猎猎肉身。
猎猎从来都不会不战而降,这一次,全族不论老少,都已整装完毕,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与山谷外的当康兽们决一死战。
尖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稳步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一次,他虽又带领全族,却走在了一个身先士卒的位置。他身后紧跟着的,是雪白的灵耳。她知道这一战意味着什么,因此,她屏息提气,走出了如虹的气势,任凭它是应龙转世,或是刑天降临,也阻挡不了她与他们同归于尽的决心。
流坡山谷中,先是传来杂乱闷响的步行声,然后步行声变为疾走,声音越来越近,逐渐变为奔跑,震得整个山谷地动山摇。
当康兽们听闻猎物们声响渐近,逐渐兴奋了起来,开始摇头晃脑,有的还用蹄子刨起了地面。
尖颌疾跑的身躯出现在冰天雪地间,身后是灵耳——而后,猎猎一族一千九百三十三头勇士倾巢而出,流坡山谷一时间雪花飞舞,夹杂着空气中的尘土,在猎猎和当康之间扬起了一道阻挡视线的屏障——尖颌一跃而起,破尘而出,率先拧断了一头当康兽的脖颈。灵耳紧随其后,轻巧腾空,径直落在了另一头当康兽的额门之上,顿时那当康肝脑涂地,一跪不起。
两族战时如万钧之箭般爆发,顿时战场之上黑烟四起,血肉横飞。尖颌浑身浴血,一爪拎着一只当康,将他们对撞。不远处的赭石已经被当康撕咬得满是伤痕,却依然奋力突围,硬生生将扑上来的当康兽甩出几丈远。
灵耳与父亲母亲三人一阵,相背而立,与一众包围他们的当康兽抗衡。当康上来一只,他们一家便消灭一只,一时间这些恶心的凶兽竟然不敢靠近。
几个时辰过去。
原本是如两排巨浪般迎面相接的族群,现在慢慢显现成猎猎一族被当康前后夹击的景象。高山、赭石、灰脸、赤足在越聚越多的当康兽的撕咬下,身躯被渐渐埋没……
罗罗丁大口喘着气,被四五只当康兽迎面扑倒。他已经无力反抗,随着身上剧痛袭来,他看着自己的皮肉被当康尖利的牙齿一条一条撕开——尖颌看着族众们一个一个在自己眼前倒下,却无能为力,胸中悲愤愈裂。当他抬头看见不远处的罗罗丁被活活撕咬至奄奄一息时,他赫然直立起身躯,一路狂奔,撞开一条路,而后扒开罗罗丁身上的凶兽,一掌劈中他的颅顶。
罗罗丁笑了,他笑着看着猎猎之王、他从小心目中的英雄亲手结束他的耻辱与痛苦。身死魂灭,罗罗丁尸首上空升起黑烟。
“父亲!母亲!”灵耳低声哀恸,却无暇估计父母的尸身,因为他们早已被循着血腥味和黑烟而来的当康们啃噬得只剩半幅躯体。她不断被新聚过来的当康们逼着后退,正想着如何脱身时,就看见了那个二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