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醒来。
“总算是打发得差不多了。”
明光仙君府内,月昙女仙半靠在榻上,刚刚还气质雍容的她卸下精心辅以幻术装扮起来的形貌,显出有些疲惫的真容来。
“母亲辛苦了。”在她面前坐着乖巧锤着腿的就是刚刚那位半面便惊艳众仙的司予仙子,她现在没带面纱,露出的面容符合当时所有人对她的想象——美。精致、典雅,媚而不俗,只是若刚刚的仙人们要在此地,会惊得把耳朵都掉地上。
这位刚刚荣登仙界十美的仙子,声音清亮且温柔,虽说好听,但却是——男声。
这等雌雄难辨的场景,虽然依旧养眼,但还是有些诡异。月昙女仙叹了口气,伸手在司予的头上摸摸,替她扶正碧玉簪:“终于你也满千岁了。我答应你父亲的事也做到了。”
司予低头“嗯”了一声,继续替母亲锤着腿。
“你知道……我当初跟你父亲约定,在你满千岁之前,绝不去见他……”
那双白玉似的手停了下来,司予那漂亮的嘴唇嘟了一下,又弯成一个勉强的笑意:“我知道,我不会阻扰您。我也希望父亲能早日醒来……”
明光仙君所受的伤,比外界传闻的更加严重,几乎魂飞魄散,说是闭关,其实已是沉眠不醒,这种状态下要恢复,几乎可以等到真正的天荒地老。好在他的妻子月昙女仙和他同修多年,留着几缕羁绊不散,若是以此为契共享生命,那基本上也就是两人都受个传闻中明光仙君所受的那种程度的伤。
万年不见。就算仙体命再长,那也是足够沧海桑田的时间。明光仙君和妻子心意相通,知道妻子会作何抉择,于是只求妻子一定要等到孩子成年。
天生而非修炼成的仙体,千岁为成年。
月昙女仙又叹了一口气,五百年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她又抚上司予的脸,这张脸,绝大部分继承自她,又糅合了明光仙君的某些特质,再加上这样的装扮,将一副雌雄兼宜的面容打造成了妥妥的女儿貌。
没办法,都是命。
“你这样子……受委屈了……但你不这样出世,我不放心。”
“我知道的。”司予柔声回答:“父亲母亲都是为了我好,我只希望我们一家能再早日团聚。”
月昙女仙坐直身子,看着面前的孩子,笑了笑,眼里却蓄着泪来:“你尽量不要暴露了,委屈上这段时日,作为女仙比不得男仙自由,但也有些不被觊觎的好处,还有你父亲的身份和山门大阵护着,只要你自己守着门户,也不会有人能随意上门,再好好修炼……总有一天……”
她目光一黯,终究是垂下泪来。司予见母亲哭泣,忙上前为她拭泪:“母亲快别难过了,刚刚母亲那一手凌空唤形,哪里还有宵小之徒敢觊觎我。不怕被丈母娘丢下凡吗?”
月昙女仙还在掉泪,忽被他逗得一笑:“你啊……”
“还有……”司予点了点自己的脸:“爹娘赐我一张这么倾倒众生的脸,谁敢打我主意都会被众生揍的。”
“把你美得——”月昙女仙伸出指头在儿子额头上轻轻一点。
对夫君的爱和对孩子的爱撕扯着她带来的矛盾和痛苦,终于有了稍稍的缓解。她已经尽力给孩子一份安稳了,只是让一个母亲放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她最后一次叮嘱道:“你的内丹里有你父亲的青丘血统,决不能随意和人分享,你懂了吗?”
“我懂的。”司予只说了三个字。
那一夜,云淡星稀,月华如练。除了极少数收到了阅后随风而散的传信,绝大多数的仙者都对此夜发生的事无知无觉。他们或忙于修炼,或正常入梦,前几日去过明光山的人,都会自觉不自觉的回味着那惊鸿一瞥。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魂萦梦绕之人,在月华之下独立中庭,秋水般的瞳中印着明光山顶,那里有银色的光芒在慢慢黯淡。
直到遁入黑暗。
司予缓缓的跪下叩首,庭中空无一人,从此之后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会是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