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身内侍服制,面容俊秀,看着萧吟时神色沉静,嘴角含笑,见礼道:“奴婢见过萧娘子。”
萧吟多时后才回神,走近怀章,将他从头到脚再仔细打量过,仍是掩不住的震惊诧异,问道:“何苦?”
尾音竟在发颤。
自从被萧吟救遇,除开杨煜在时,怀章少见萧吟情绪起伏剧烈的时候,此刻被她这样看着,他终于得了些满足,平静道:“奴婢说过要一生追随萧娘子。”
倘若只是过去那样为奴为婢,萧吟便随这少年去了,横竖不会为难他什么。
可如今看他这身装扮,她知道有些事再也不可能回头了。
怀章做出的牺牲超过萧吟自认可以回应的程度,她对他的愧疚怕是这一世都还不清了。
怀章退开一些,垂下眼,缓缓与萧吟道:“是奴婢自己不愿离开建安,也是奴婢恳请陛下收留。奴婢知道萧娘子一直以来都希望奴婢有个好归宿,如今就是最好的。”
怀章的讲述一如曾经那样坚定,听在萧吟耳里却字字诛心。
她惨笑着问怀章道:“你知不知道是谁让你失去自己的国,成为无家可归之人的?”
怀章不明所以,更想不到自己期待中的重逢会让萧吟有这样的反应。
此时此刻,他有些怕了,却不后悔。
他跪在萧吟面前,却听见萧吟呵斥道:“谁教你跪的?”
怀章抬头,愕然得看着萧吟,问道:“是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萧娘子生气?”
“你……”萧吟欲言却指着怀章久久没有下文,最后只颓然摆了摆手,道,“下去吧。”
怀章担心道:“萧娘子?”
“下去。”翻涌的情绪教萧吟必须扶着身边的香案才能站住,她不愿在此时再面对这个一路跟随自己离家去国的少年,重复道,“下去。”
怀章膝行至萧吟身边,惶恐忐忑着看她,道:“萧娘子,奴婢做错了什么惹得萧娘子如此……萧娘子告诉奴婢,奴婢一定改。”
萧吟强行定神才敢转身去看怀章,然而看着那少年早已湿润的双眼,深重的愧疚铺天盖地而来,教她去触碰怀章的双手都不由自主得颤抖。
“你怎么这么傻?”萧吟捧着怀章泪痕交错的脸,歉疚之外还有心疼,轻轻擦拭着他眼角又溢出的眼泪,道,“不值得,一点都不值得。”
他第一次这样靠近萧吟,嗅到她衣上的香气,感受着她掌心的温暖,还有她此时此刻只停留在自己身上的目光。
“只要是为了萧娘子,一切都值得。”泪光下,少年神情坚毅。
她无意讲述那些肮脏的过往,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一路而来的经历,可此时面对怀章,面对他们之间曾经共同拥有的同一种身份,那些云烟往事又一次让她认清了自己做过什么。
萧吟将怀章扶起,说的却是:“我想喝酒,帮我找最烈的来。”
怀章从不知萧吟会喝酒,况且又是在她看来情绪极不稳定的时候,他不敢从命,忙劝道:“喝酒伤身,萧娘子若真无聊,奴婢给萧娘子读书听吧。”
“更伤身的事都干过,我只是喝一点儿,不碍事。”萧吟像是平复了下来,催促道,“快去,否则我真生气了。”
萧吟推着怀章出去,只觉得通身疲惫,跌跌撞撞往软榻走,视线无意扫过窗台上放着那盆乌芋。
她将乌芋抱进怀里躺去榻上,睁眼看着周围的一切,脑海里交织了太多画面,她好像都记得,又好像是在看别人的经历。
可是心里一阵一阵的痛,一阵痛过一阵,难受得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到最后,她已经分不清从眼里涌出的泪是因为伤及往事还是心口越来越清晰的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萧吟没等来怀章送的酒,只等到形色焦急的杨煜。
眼前落下大片阴影,萧吟也没动静。
杨煜看她蜷着身体仿佛睡去,可那一双眼睛怔怔地睁着,他想起王喜同他禀告的情况,只放轻了动作在她身边坐下,试探唤她,道:“卿卿?”
萧吟仿若未闻,没有给与任何回应。
杨煜暗道情况不妙,不再由她这样躺着,一面拿开那盆乌芋,一面将她从榻上拽起,道:“究竟怎么回事?”
萧吟始终低垂眼睫,未去看杨煜,像是自言自语,却是在跟他说话,道:“怀章要进宫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杨煜猜到她是因怀章才行为异常,这会儿听她亲口问了,他不再掩饰内心不悦。
他掸去乌芋花盆落在自己身上的尘土,重新坐在萧吟身边,脸色阴沉看着她,问道:“告诉你又能如何?你劝得了?”
杨煜语气很重,萧吟却并不在意,只是木讷地摇了摇头,道:“可他都不知道我究竟是谁,就这样断送自己一辈子,他还小……”
杨煜攫住她的下巴不教她再多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