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吟连夜由阿六护送,带着狗蛋离开隆兴寺。
初冬的金阳深夜已是寒风刺骨,萧吟裹紧了氅衣,抱着暖手炉在马车里坐着都觉得冷。
她的马车停在一条破落小巷的阴影里。
这是阿六安排的,说这里住在这里的人品流复杂,能远离就不要靠近。
夜里实在安静,萧吟只觉得越发难捱起来,对侍女道:“你去看看。”
侍女摇头,道:“奴婢不敢丢下萧娘子一人,万一出了事,谁都担待不起。”
两人正说着话,巷子深处传来动静。
萧吟渐渐分辨出是脚步声,而且非常匆忙。
不一会儿的功夫,狗蛋的声音从车外头传来,哭着恳求道:“求求萧娘子救救我娘。”
侍女挑开帘子,萧吟借着一盏灯火小烛,隐约辨别着狗蛋和阿六的位置,问道:“怎么回事?”
“他娘情况不妙,得找个大夫看看……”阿六欲言又止,思绪快速回转,拿了个主意,对侍女道,“你先送萧娘子回去,我带他们去找大夫。”
“马车给你们。”萧吟道。
“不用,车子来往不方便,我背着还快些。”阿六道。
“等等。”萧吟从袖袋里掏出一对翡翠耳环塞给阿六,道,“这银子先拿去。”
阿六感觉到掌中的东西绝非萧吟说的银子,也猜到她的用意,接口道:“好。”
几人就此分道扬镳。
萧吟如今睡意全无,想自己本就是来祭奠亡母的,眼下不如为狗蛋的母亲祈福,若真能挽回一条性命,这世上也就少了一个可怜的孤儿。
萧吟在精舍内诵经至天明才等来阿六。
黑衣剑客满身寒霜,风尘仆仆归来,教萧吟着实意外。
“你这是怎么了?狗蛋呢?”萧吟问道。
阿六仍是冷若冰霜的神情,语调没有什么起伏,回道:“人没救回来,连夜买了口棺材,拉去郊外埋了。”
阿六对死亡的漠视令萧吟倍感意外,可又教她觉得在情理之中。
况且阿六已经帮了自己,萧吟无法责怪他的草草了事。
阿六将萧吟的耳环放回桌上,道:“狗蛋让属下还给萧娘子,还说找帮她娘找大夫、办后事的钱已足够买他的命,他往后要为萧娘子当牛做马。”
萧吟没有收回赠物的习惯,未动那对耳环,道:“钱是你出的,让他给你当牛做马吧。”
虽然莫名,但阿六感觉得到萧吟似乎生气了。
他心思还算活络,听出了萧吟的弦外之音,重新将那对耳环抓在手里,道:“萧娘子大方,他一个小毛贼竟值得了这么多。”
萧吟这才满意,眉眼松弛了几分,终于有些了倦意。
只是看看天色,快到她为亡母进行祭拜典礼的时辰,她转而对侍女道:“梳洗更衣。”
阿六于是退了出去。
之后一切按部就班,萧吟处理完祭拜事宜便返回宁心院。
她没有主动提及狗蛋的事,但阿六、侍女一定会进行禀报。
杨煜会如何处置,她唯有等待结果。
如此过去一个月,萧吟没见过阿六,杨煜也没来过,王喜看来毫无异常,只是那个原先在她身边的侍女不见了。
事事看来如从前,但只这一个变化已足够教萧吟心神不宁。
近来夜里总难入眠,萧吟时常一个人在窗口看月亮。
过去在皇宫里,她也会在夜间独自望月。
因这月光天下大同,她能望见,三郎也能望见,算是他们在这世上仅剩不多的还能共同拥有的东西。
如今,这成了她排遣寂寞的习惯,即便天冷。
她裹紧了袄子,揣着暖手炉,只开一道窗户缝,哪怕只是看见一缕月光也能稍微安心些。
眼前忽的遮来一片黑影。
萧吟未见其颜,只凭着那一身略显清冷的龙涎香味便知道是谁。
她多开了一分的窗缝,窥探似的去看窗外踏月而来的杨煜,道:“这么晚了还过来?”
杨煜抓了窗棂轻轻一拉,轻微的一记声响,便将窗户关了。
待他进屋,萧吟还蜷坐在窗口的榻上,烛光照着她未施粉黛的脸,已比之前红润多了。
见杨煜站在屏风处不动,萧吟慢悠悠从榻上下来,趿着鞋到他跟前,将暖手炉递给他,亲自帮他解下氅衣,挂去一旁的架子上。
“送佛也不送到西,你这在世的菩萨道行还是不够。”杨煜一面说一面往屋里走,特意去了萧吟的梳妆台前,将那副她让阿六拿去接济狗蛋的翡翠耳环丢在铜镜前。
明白终于到了杨煜兴师问罪的时候,萧吟反倒不慌了,坐去榻边的铜炉边烤手,道:“我可不稀罕当什么菩萨,我不信这些。”
“哦?”杨煜转身去看她。
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