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自从第一天晕过去又醒来后,没有人听她说过一句话。按说人死的时候是悄无声息的,是没办法再发出声音的,可围绕着那个已经离去的人,周围是络绎不绝前来吊唁的人。
赵年是第三天到的,他跟着一路从墓地回到家。他也经历过父亲的离世,他那时候还小,知道用眼泪去发泄自己。可如今他已经长大了的爱人却好像失去了哭泣的能力,一滴眼泪也没掉,看上去固执又脆弱。她紧绷的身体和面无表情的脸,尽力屏蔽着外界的一切,包括他的关心。
他多想走过去把她拥在怀里,告诉她,她可以软弱、可以哭泣,可身份和场合不允许他这么做。可能就从那一天起,他迫切想要成为她的家人,惦记了好几年。在毕业前,他买了戒指,可惜他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她还没有来得及知道,一切都变得无法掌控起来。
在敦煌停留了七天后,他们回到了北京。许宁玖的母亲看上去也接受了现实,回到工作岗位。生活还在进行着,一切跟之前似乎没什么不一样。
赵年第一次发现许宁玖不对劲儿,是在家门口发现她藏在垃圾袋里的烟头。她白天一整天都不在家里,每天一早跟着他一起出门,是没有可能在白天抽烟的。
晚上,赵年假装早早上床睡觉,闭着眼睛仔细听她的动静。他听见她小心翼翼下床,打开房门,随后客厅里响起按打火机的声音。
那声音曾经每每让赵年想起两个人的初遇,可现在留在他心里的只有心疼。从她父亲去后,他没有见她掉过一滴眼泪。他多希望她能在他怀里大哭一场,但是她一次也没有流露出那样的痛苦和软弱。
她每天跟着他的步调起床、出门、回家,可是他却觉得两个人之间好像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纱,他尝试了无数次去拂开那层遮挡,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样子。
有一天半夜里,他听见耳边传来打嗝的声音,他扭开床头的台灯,看见她平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天花板,眼泪顺着脸颊一滴接一滴,漱漱地滑落下来,悄无声息的。
赵年心中大恸,轻轻地把她拥在怀里。
她不停地问他:“我为什么哭不出来呢!为什么哭不出来!”眼泪像决了堤一样,她却感受不到。
接下来的几天,赵年日夜注意着她,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了,可她却总说自己没事,赶他回去做他该做的事情。
那段时间的赵年用焦头烂额不足以形容,他似乎比她看上去更憔悴。他每天不论白天还是黑夜都时刻保持着紧绷的神经,生怕她出什么事。实在是太累了,中间有两天晚上睡死过去,第二天他就在客厅里闻到了浓浓的烟味。他不敢问她为什么抽烟,只能每天装作并不知道他口袋里的烟从几根到一整包都消失不见。
她每天都去关老师家里练字,赵年要送她,她不肯。他只能偷偷跟在她身后,等她练完字,再默默护送她回家。她练字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一整天都待在关老师家里。过了有个把月,她似乎好像真的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赵年也跟着又投入到毕设、乐队和找工作的生活中去。
赵年没有想到,这一切不过是隐而未发的前兆,她这段时间的平静自持都是她努力维持的假象。等他了解一切,她已经做好了决定,不管是她的理想还是他们的未来,都在她的沉默中尘埃落定,她一个人单方面地判定了他们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