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阳画廊二楼,一个年轻的女人正端详着墙上的一幅油画。她微屈身子,肩膀有些僵硬,同样的姿势已经维持了有一段时间了。
她面前的那幅油画色彩斑斓,以一种奇怪的规律堆叠在一起,画上的那双眼睛尤其诡异,看不出性别、年龄,却显出人性里最阴暗的贪婪、嫉妒以及难以言说的私欲。
女人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眼神逐渐迷离,显然心思已经不在画上了。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空旷的画廊里响起一阵气急败坏的脚步声。
紧接着,那声音上了二楼。
女人听到响动,站直了身子,却没有回头。
那人顾自坐到沙发上,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摔在茶几上,开口道:“气死我了!简直气死我了!”
女人这才转过身来,秀气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容。
她并没有理会他,反而评价起墙上的那幅画来,“这画笔力不俗,但我却喜欢不起来。怎么会有人把所有的坏心思都表现在脸上?”
那人抬头瞪了她一眼,“小玖,你这是在说画还是在说人?”
女人斜靠在墙上,笑道:“怎么?他给你气受了?这都过了一晚了,气还没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从赵年那里吃了瘪的收藏家,他名叫冯瑞阳,是这间画廊的老板。
他拿起茶几上的烟盒,敲了敲桌沿,“你是不是早料到这样的结果?”
许宁玖未置可否。
冯瑞阳见她不回话,愤而说道:“人家说早就把画扔了!还说什么‘人如其名,画如其人’!”
许宁玖淡然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她走到落地窗前,正午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瞳仁里的光晕闪闪烁烁,越发让人捉摸不透。
冯瑞阳点了根烟,跟着看向窗外,“小玖,你确定这幅画还完完整整地留在他手里?别忙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许宁玖思索半晌,“瑞阳,说实话,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这对我来说无异于一场豪赌,我奉上我所有的筹码,我没有退路了,我必须赢!”
冯瑞阳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哑谜,索性也不问,“我不管这幅肖像画,反正我没有亲眼见过,我就当它不存在!可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等保利展出完毕,那幅‘弥天’要交给我!”
许宁玖点头。
冯瑞阳说:“你放心交给我,我肯定能卖出个好价钱,顺道提一提你的人气!可惜了那两幅‘无量’和‘六耳’,卖得那么急。哪怕是给我一个月的时间,我好好策划一下,肯定不是现在这个价钱!”
许宁玖知道他的能力,倒不觉得他是在夸大其词,可她并不太在意,安慰他道:“好啦,已经很不错了!”
冯瑞阳又问:“话说回来,小玖,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这么着急出手这两幅画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宁玖笑而不语。
冯瑞阳先前问了几次都没有得到答案,于是说:“真是的!也不知道卖的什么关子!早晚有你坦白的那一天!”
许宁玖笑说:“是啊!早晚有那么一天,你就不要生气了!这个周末有时间吗?我请你到老师家里坐坐,顺便帮我看看我的画?”
许宁玖的老师是著名的国画大师关山海先生,这几年来深居简出,极少会客,成为他的座上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冯瑞阳立刻忘了眼前的事,说起新近见到的一些国画作品来。两个人谈得投机,又聊了一个多小时,直到许宁玖接了个电话,他们的谈话才结束。
许宁玖从画廊里出来时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阳光照在地上,一阵阵的热气往上涌,可她却丝毫不觉得燥热。
长街翠树,轻风摇曳,好一幅惬意光景。微风略过,一阵青涩的味道扑面而来,那是她最喜欢的夏天的味道。
她一路缓步慢行,心渐渐沉静下来,想起端午将至,不能空手回去。画廊后面那条街有一家老北京点心铺子,是外公喜欢的味道,她于是折返回去。
赶上小长假的第一天,街上到处都是人,还好点心铺子不远,路口转弯就是了。许宁玖逆着人流行走,路窄行人多,没走几步就被人撞得一个趔趄。
她惊魂未定,突然感受到一阵关切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缓缓抬起头,望向街道对面,斗转星移,人来人往,唯有一个人停下步伐,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她不敢相信,低头告诉自己要镇定,再次抬起头时,那个人还在,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关心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愤怒和怨恨。她这才觉得眼前的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幻觉,她心心念念了四年的人,此刻就站在她的眼前,仅仅隔着一道马路的距离。
茫茫人海中,因她偶然的一个念头,他们本该错过,却又再次相遇了。绿灯熄灭,红灯亮起,几番轮转。两个人就那样站在原地,谁也没有往前一步,谁也没有转身离去。
许宁玖心里清楚,时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