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排练室回家要换乘一趟地铁再转一趟公交。适逢周末,中关村地铁站附近人来人往,商场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成双结对的年轻人。
路边花坛里,几丛月季花开得正艳。许多行人停下来拍照,有个女孩不小心撞到了赵年,他趔趄了一下,跟着转过身。
女孩没料到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竟轻得像一叶纸片似的,连忙低头道歉,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抬头看过去,只见男人虽然长相俊俏,神色却十分呆板,满腹心事似的。她想出声安慰几句,却被紧随其后的男友揽过肩膀带入了人群。
转身的那一瞬间,满池鲜红的月季夺去了赵年的心神,他恍惚茫然,好像这一刻曾经历过无数次一样。
夏日的晚风略过他的额角,他回身望着女孩离去的方向,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首歌——鲜花的爱情是随风飘散,他们并不寻找并不依靠,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地铁站的,等他从终点站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他没有换乘公交车,而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
不知不觉走到了美院附近——望京南花家地街,整条街都是海棠树,海棠花谢了,只剩下绿油油的果子和长长的树叶。空气中满是一股青涩的味道,那味道他很熟悉,像她身上的香水味。
她曾说过那香水有它自己的名字,叫做“柠檬树下”。那是夏日的香气,在柠檬树慢慢结果的过程中散发出来的味道——乍闻上去是甜的,其实又酸又涩,像她这个人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如今,他讨厌夏天。因为只要置身其中到处都是她的味道,可那个曾经信誓旦旦说要长长久久的人,却在分手的时候告诉他有些路他们注定没有办法一起走。
所以,他成了一个独行者,整整四年。
赵年浑浑噩噩,不知走了多久,直到外面淅淅沥沥下起小雨才回到住处。他住的是个老旧小区,去年政府改造新装了电梯,可他还是习惯走楼梯。
今天却破例了。电梯上到四楼,发出“叮”的一声。
赵年边往外走边从背包里掏钥匙。进门后,他把钥匙挂在墙壁的一个挂钩上,那挂钩原不是固定的,它被钉在一根光滑的桃木上,钥匙挂上去后,桃木向下转动,推动了一个机关。霎时,墙上一幅平平无奇的装饰画框缓缓展开,露出里面一幅精美绝伦的油画来。正是白天那位收藏家苦苦寻找的肖像画,而画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年。
如传闻所说,画中人的眼睛极不寻常,远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特别,只觉得格外明亮罢了,可凑近了立刻便能发现其中的奥妙——那双眼睛里有泪光、星光,再看上一眼还有舞台上的灯光和台下无数人关注的目光。
赵年还清晰地记得自己第一次看到这幅画的情景,他被震撼到久久不能言语。他从来不知道一双眼睛里能包含那么多内容,而每一种目光后都是他内心深处最隐晦的梦想和渴望。他直到现在都不明白,能画出这样一幅画的人怎么会那么狠心抛弃他。这四年来,他每天都想丢掉它,可再看一眼的念头却又时时折磨着他。
赵年看着墙上的画,逐渐变得烦躁,他摘掉钥匙,狠狠地将它扔到玄关的角柜上。钥匙撞到柜角,“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赵年没有回头,甩掉背包,瘫坐在沙发上。
外面的雨越发大了。
赵年望着窗外,脑海里都是画上的那双眼睛,其中的光芒逐渐消失,只剩下无尽的怨恨。
忽然,一阵疾风从窗户的缝隙中穿透进来,带来了雨打树叶后散发出的那种清苦的味道,那味道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手脚冰凉。
赵年觉得自己的胃开始翻江倒海,他冲到卫生间,抱着马桶吐起来。因为没日没夜的排练,他这两天没吃什么东西,呕出来的都是酸水。酸味冲到鼻腔,眼泪紧跟着往下掉,完全不受控制。
赵年在冰冷的地面上坐了足足二十多分钟。他仔细地回想着那个收藏家所说的每一句话,那个人不知道画上的人是他,却知道画中人的眼睛很特别,不仅如此,对她和沈周杭之间的关系了如指掌。
赵年的脑海里闪过一个答案,可那个答案太疯狂,不禁让他感到害怕。如果一切落空,他该如何自处,他完全无法想象。可他顾不上以后的事,眼下只想弄清楚那个收藏家的消息来源。
赵年挣扎着站起来,踉踉跄跄冲到楼下,随手拦了辆出租车直奔排练室。
因为要准备巡演,这两个月排练室没有跟其他乐队合租,下午他们离开后,排练室就空出来。
赵年记得那个收藏家把名片放在了凳子上。可所有的塑料凳都被收起来摞在了墙角,他冲过去把它们拿起来一一查看,却并没有找到。他打算去垃圾桶里翻找,可没想到一转身就看见了那张名片,它被夹在电子琴的谱架上,烫金的字体在昏暗的灯光下闪闪发光。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把它装进口袋里。
再回到家已经是凌晨一点了。赵年从楼下的便利店买了几罐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