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2)

瞻园算是京城的中心地带,东临科技产业园区,西为胡同景区。现代化气息与古韵参半,人流半是上班族半是游客学生,横竖都是寸土寸金。

在瞻园一条不显眼的街巷里,开着一家更不显眼的民俗博物馆。它门外的装潢灰扑扑的,同两侧任何一家贴着“私人住宅,禁止参观”的老旧平房没什么两样,灰墙残瓦,斑驳坑洼,好似枪炮年代的遗迹。

博物馆门口七横八错地穿插着数辆自行车,那是里面员工们的“座驾”,在这里上班,家里就算有宝马,面对着狭窄逼仄的小胡同,只会沦为一匹“废马”。

“轰——”

马达声震碎了这条胡同今日异样的死寂,几只在石阶上捡食落花的家雀惊慌地拍了拍翅膀,逃回了不远处一棵槐树上。

民俗博物馆紧闭的大门由内而外被推开了,一个老头急急忙忙地跑了出来,他一眼就看到噪音的罪魁祸首——戴着头盔,穿着高帮皮靴,一头如瀑长发的女孩正慢吞吞地将一辆黑色的大摩托车塞进自行车堆,她人瘦弱高挑,摩托车宽大笨重,推起来很是艰难。

老头又爱又恨地朝着那女孩走去:“姜困,和你说了多少遍,噪音污染噪音污染,那周围的邻居都还睡觉呢!你这不给咱们博物馆拉仇恨吗?”

女孩闻声,动作顿了一下,紧接着“哗啦哗啦”,紧紧穿插在一起的自行车同多米诺骨牌那样倒了一地。

女孩看着一地狼藉,沉默了半晌,摘下了头盔。接着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丹凤眼,柳叶眉,细鼻梁,翘唇峰。很雅致的一副面孔。若她有意卖乖,那就是很温婉的长相;若她只是现今这样挑着单边唇,眼里无谓和淡笑的时候,就会显露出几分邪性与野。

“林爷爷,不是说了吗,这条胡同被国家承包了,居民基本上搬走了,他们要去住明亮宽敞的大楼房了,就剩下咱博物馆一家钉子户喽。”姜困撩了把头发,很随意地把头盔挂在了摩托车把手上,摞起袖子就去扶倒在地上的那一摞旧自行车。

林姓老头对此见怪不怪,在一旁吹胡子瞪眼:“你怎么能说咱博物馆是钉子户呢?国家清走原住民是为了保护古建筑,咱博物馆碍着什么事儿了?咱博物馆里都是文物,都是书画,那都是你姥爷大半辈子的心血,说搬就搬呐?啊?”

姜困听了这话,垂下了眼皮,专注于手里的动作,没搭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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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自行车都归位了,姜困只是弹了弹手上的灰,朝着馆内抬了抬下巴:“咱进去吧。”

那林老头一边跟着她往里走,一边装作听不懂姜困的沉默,仍旧愤愤不平地絮叨着:“咱博物馆规模是小了一点,资金是少了一点,游客也少了一点,但咱差哪儿了?咱和那些大博物馆差哪儿了?馆藏,还是技术?民俗,谁家没个民俗?哪个人不需要了解学习......”

“呦,这是怎么了,一大早林教授就开始讲课了?欸,姜困来啦,我一听那摩托声就知道是你。”一头大卷儿的刘玲芳抱着一叠文件从一个展柜后面冒了出来,给林老头吓得一哆嗦。

他捂着自己衰弱的老心脏,颤着手指向那展柜:“小刘,你说你蹲那儿干嘛啊,知道我胆儿小还吓唬我,嫌老头儿我命长啊?”

刘玲芳毫无歉意一笑:“这不是咱馆要拆了吗,我收拾收拾。”

姜困一听这话,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一笑,登时吸引了在场两人的目光,她很无辜地看向有着一头爆炸卷发、涂着大红嘴唇和蓝色眼影的博物馆管理员:“刘姐,您这不更得给咱馆长吓出个好歹来。”

刘玲芳这才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都知道馆长心脏不太好,而且他教条,死脑筋,认准了一个地儿,除非他撞死,不然多少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原先是民启大学历史系的教授,在那种年代也非得读书,非得育人。后来和老朋友合办了这家博物馆,算是圆满了他老朋友的夙愿,也给他毕生所学找了一处妥当的归宿。这博物馆不光是馆长的心肝儿,其实也是他那过世老友的一处存在的印证。

林馆长那位老朋友就是姜困的姥爷,宋玉章。宋玉章原先也是一家少爷,建国以后就成了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的吃白饭的废物,为了不让全家饿死,他凭着做大少爷时候鉴别古董和写字赏画的底子,做起来了修复工作。起初他是想给邻居修修破瓷缸和碗,结果他做工太讲究,等他给碗修好,全家都得饿死了,最后只好放弃了成为一名朴实的劳动群众的念想,专心做起来了字画装裱和复原。

但哪儿来那么多破字烂画给他修补呢?再说,修一副画能整多少钱,可修一幅画得花上多少时间?

鸡毛琐碎,也就数十载风雪了。八十年代,正好是文物抢修的当口。宋玉章收些自认为有价值的古董,自费修,修好了,就在这间藏匿于市井的博物馆里藏着,再附上一小册细毛笔写的档案——当然,那时候这里还不是博物馆,那时候这只是一间家具稀少,四处都是文物修复工具的毛坯房,只不过墙上糊的不是水泥,而是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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