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
——唐王维《少年游》
杭州城,雪夜。
“娘子!娘子!”一位儒雅官人手捧一只炭炉,越过门槛,急切地踏入屋内,口中喊着自家娘子的闺名,“雯儿,雯儿,快去给我的手炉里再添些炭来,要核桃炭,个头小,热得久!”
官人将屋门关闭,见屋内烛火通明,却无人回应,想是自家娘子正因为他的晚归而赌气。
他了然笑笑,伸手掸去衣衫上的飞雪,热切地喊道,“今日李员外设宴,平日里咱家的生意多受李员外照顾,他做东的筵席,我不好不去,多吃了些酒,归家晚了些,娘子莫怪!”
官人竖着耳朵听了听,娘子依然没有答话。整个屋子安静地只能听见炭火燃烧的轻响。
他们夫妻举案齐眉,恩爱非常,娘子向来贤惠,绝不舍得一直不回应他的呼喊。
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些。
“娘子?”官人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他大步朝床榻的方向走去,心跳微微加快,“娘子?”
床榻四周的帷幔垂了下来,两侧的床帘紧紧闭合在一起。
“娘子可是睡了?”官人动作不停,立刻就要将床帘掀开,可就在他修长的手指触碰到床帘的那一刻,他呼吸陡然加速,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分明看见一股暗红的液体,滴滴答答,连绵不绝地从帷幔之下流淌出来,沿着地面流成了一条小河,染红了他白色的皂靴,这刺目的色彩叫他脑袋昏沉,几乎站立不稳。
这是……血?
“雯儿!”
呼啦一声,官人将床帘一把拉开!
一位面色惨白的妇人,以一种诡异的姿势被吊在床顶上,不知被吊了多久。
她的双手双脚全部被一根粗大的绳子捆绑在一起,头发散乱,涣散的瞳孔里布满了恐惧,肚皮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源源不断的血正是从这伤口流出的。
官人手脚发软,吓得跌坐在地,手里的炭炉落在了血泊之中。
“谁……谁干的?”仰头看着死状惨烈的娘子,惊恐、痛心、不解、惶恐……所有的情绪都一股脑地冒了出来,他张开嘴,牙关颤抖,正欲大喊一声。
“别叫。”一只冰凉有力的手从背后死死捂住了他的嘴。
一道黑影,在他失神的瞬间,悄无声息地逼近了他的身后。
“你可知道,原来这女子的身体,只需倒挂半个时辰,就能将血放干啊!”背后之人低低笑着,语调愉悦,“她一直在喊着你的名字,等你救她,可你回来的实在是太晚了,两炷香之后,她就叫不动了。”
“早听闻你们夫妻情深,我在这里恭候多时,就是为了欣赏你的表情,看见心爱之人死在自己面前,原来竟是这样的痛苦啊!”黑影啧啧称奇,赞叹不已。
官人的眼中爆发出恨意,用尽全力挣扎,他知道真凶就是身后之人!他真想扭过头去,与这凶手搏命,可他被牢牢地钳制住了,连叫喊都发不出声音。
“这位官人,许望大人的暗桩可不好做呀!当你决定为错误的人卖命那一刻起,就该想得到今日,说到底,害了你心爱的娘子的人,是你自己啊。”背后之人口吐凉气,缓缓说出了比屋外的冰雪更冷的话语,“我知道许大人的手段,凡是他手下之人,无一不是铁骨铮铮,撬不开,砸不烂,绝无背叛。而我历来仁慈,不会在无意义的拷问上浪费时间,马上就会让你们夫妇团聚了。至于李员外今日给你的密信,我会自己找到的。”
一道锋利的寒光闪电般刺出,从背后没入了官人的背脊,黑影的眼中充斥着杀戮带来的快感,寒刃沿着官人的背脊不断切割,似乎想将这根坚硬的脊梁生生挖出。
“啊!”官人颤抖不已,轰然倒在了血泊之中,剧烈的疼痛扭曲了他所有的表情。
凶手残忍一笑,又一道寒光刺出,毫不留情地剥开了官人的腹部,也割开了他的衣衫,大量的血液喷出。
“信在哪儿?”那双冰凉的手飞快地在官人的衣衫中翻找,却没能如愿找到想找的东西。凶手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恼怒之色,手上的动作也越发不耐烦。
难道……这信不在他身上?
凶手狠狠地踢了官人一脚,起身在屋内其他的地方搜寻起来。
官人的视线越来越模糊,他的世界正不受控制地变暗。他费力睁开眼睛,看向那个在屋内翻箱倒柜的黑影。就在黑影背对自己的时候,他瞅准时机,伸手握住了血泊中的炭炉,手炉内还有余热。
够用了……
官人忍着剧痛,用力所有的力气,掰断了手炉顶端那一朵黄铜制成的梅花。任谁也不会想到,手炉之下还藏着一格薄薄的夹层,而那些往来的密信就藏着其中。
梅花断裂,机关触发。
小巧的机关开始运转,手炉底部发出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