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了,只是他并不知道,
他下肢一点知觉都没有,也不知道反叛军留在他脚底的伤口会要了他的命。”
“我们都知道他即使送到医院也治不好了,就全员在那个村子驻扎了几天,轮流陪他说话、逗他开心,他很喜欢我们。”
“他死的时候,陪在他身边的是我。”张露水陷入回忆,声音愈发颤抖起来。
“我根本无法相信他已经不在了,他的外表明明还那么健康,只是像睡着了一样。我一直叫他的名字,总觉得他还会睁开眼睛回答我。”
“好绝望,可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
那个场景清晰重现,张露水用力闭上眼睛像想忍住泪水,更想用切断视觉通道的方式把那段记忆连带情绪一同驱赶出去。
“霍瓦,你知道我那时在想什么吗?”
“当时我在想,为什么要有战争?为什么这么多无辜的人失去生命?这一切应该怪谁?人类一直供奉的神明去了哪里?为什么没有出来庇佑他们的信徒?”
张露水这番话很有感染力,把霍瓦那些能够感知却无法表达的情绪全都说出来了,围观的人群也开始有低低的啜泣响起。
“昨天晚上,我去那平镇取了一盘录像带,差点被反政府军一枪打死,是宋医生救了我。”
“那盘录像带是我的师傅拼了命录制下的,反叛军屠杀平民的证据,师傅为此腿部受伤,或许以后都不能正常走路了。
在这场灾难里,我们目睹了太多惨剧,有时候真的很难受,也怀疑自己留在这里到底有没有用。
但我们从来没有放弃,对宋医生他们来说,能救一个是一个,而对我来说,就是记录下每一个我看到的场景并把它传播出去,让全世界都知道反叛军滥杀无辜的丑恶嘴脸。”
“你一定要和我们一起,看见正义得以伸张那一天,好吗?”
霍瓦手一松,尖刀掉在地,但张露水怕自己靠过去又会刺激到他,换个了话题继续说。
“今天我录到一个失去父母的孩子,把文件导到手机里了,你要不要看看。”
地上摆成一排的尸体里有一对青年男女,穿着纸尿裤的孩子还不会走路,在他们身边着急地爬来爬去,用小脑袋拱他们,发现没能像平时一样把他们叫醒,着急地哭了起来。
不知哭了多久,孩子累了,在爸爸妈妈的身体中间找了个小位置,挨着他们躺下,很快睡着了,但就连在睡梦中也时不时抽泣。
“等忙完伤员,终于有空照顾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哭哑了。”
霍瓦的嘴唇抖动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好久才失魂落魄地问出一句。
“孩子呢?”
茱莉可能是预感到事情的走向,刚刚就叫人把孩子抱了过来。孩子已经换上了干净的尿布,在陌生人的怀里有些恐惧不安,但已没力气哭了。
霍瓦想摸一摸孩子的脸,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很脏,手尴尬地停住了。
而孩子像感应到了什么,伸出小手抓住他的手。他被这小小的动作注入了生命力,眼睛瞬间就柔软湿润起来。
“霍瓦,这个孩子还不到1岁就失去了家人,每天需要喝奶换尿布很多次。我们都很忙,能请你帮忙照顾这个孩子吗?”
“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霍瓦抓住张露水的手,缓缓跪了下去,嘴里喃喃自语的“可以”渐渐模糊成大声的哭嚎。
张露水轻轻地拥抱住他。
她这一生与很多人拥抱过,有朋友爱人真心实意的拥抱、有恋爱场逢场作戏的拥抱、有社交圈虚与委蛇的拥抱,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
充满使命感的、珍而重之的拥抱。
围观的人群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被迫直面战争好几个月,大家终于有一个理由可以肆无忌惮释放自己的情绪。
这一刻,他们不分肤色、不分种族,都在为人类命运共同体而落泪。
宋青原的绳子已经被解开,他在地动山摇的嚎哭声里缓缓醒来,揉了揉被击打的后颈,走到他们身边。
虽然霍瓦的衣服早就被血染透,但陈旧发黑的血迹上又有鲜红晕开了。
“你的伤口又裂开了,需要再处理一下。”在霍瓦情绪稍微平缓时,他淡淡开口。
霍瓦转过来抬头看着宋青原,突然结结实实给他磕起了头。
也不知是从哪听来的中国习俗。
“行了,别再把头给磕破了。”
他还是那副清冷自持的样子,但张露水捕捉到了他一闪而过的欣慰。
趁他们包扎的时候,张露水默默转身回房去了。
今晚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吧,她想。
但也没有,这个夜晚她梦见了彻普的许多事情。醒来后,一个决定在脑海里渐渐成型。
她来到宋青原房间外,发现门是从外面锁着的,杰斯蹲在门口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