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凛凛,更深露重。
简繁的行军大帐外有重兵把守,任何人不得靠近。
松散的雪被风一吹,些许飘进了帐篷的帘子里,顷刻间便融化得无影无踪。巡逻士兵自觉地目不斜视走过,尽管对这位将军素来好奇,但无一人敢去偷窥——简繁冷酷严肃,凡有人胆敢窥视,一律杖毙。
帐篷里,蜡烛在角落里照出一圈昏暗的光,简繁的侧脸明明灭灭,唯一清晰的,只有眼中的一点水光。
他用匕首割破指尖,鲜血便一点一滴落入面前的玉碗里。
巴掌大的玉碗中放着一块玉质护身符,被血覆盖了一层又一层,早已看不出原先的颜色,而碗底凝结着一层厚厚的血污,可见这个仪式已经进行了经年累月。
他几不可见地叹出一口气,将眼底水光拂去,平复了一下心神。
指尖剩余的血被他随意擦在了衣服上,随即他小心翼翼将玉碗放进锦盒里,又把锦盒放进柜子里,上了两道锁。
军师站在帐外,略略提高了声音,“将军,该出发了。”
简繁掀开帘子,走进风雪中,深深呼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他的眉眼凌厉如出鞘的刀剑,寒芒点点,早已不见当年的青涩稚嫩,有时军中老兵看见简繁,心中也会默默描摹,镇国长公主活到现在的模样。
只可惜,当年旧人无一生还,唯独剩下了简繁。
“这次回京,原先的路线被落石堵住,只能从浪鼓山绕道了。”军师向简繁报告着,“浪鼓山上有不少村落,人口较多,不过附近多山匪,不太安宁。我们取道浪鼓山,遇上山匪的几率很高。”
“那就剿匪。”简繁云淡风轻,不以为意,“多留几天也无妨,干脆将土匪剿杀干净,也让当地的百姓过上太平日子。”
“可是,陛下那里......”军师知道简繁不想听他提及皇帝,便委婉道,“北疆军奉命守卫北地十三州,不得换防,不得擅离。这次您回京探亲,虽然带了几队亲卫,但向京城报送时也禀明了是护卫,不能用于军事。如果中途耽搁剿匪,恐怕......会犯了忌讳。”
“你在乎那么多,实在多余。”简繁嘲讽一笑,“我活着,就已经是朝廷的忌讳了,我一日不死,皇位上那人便一日不能放心。前瞻后顾未免憋屈,能为百姓消除匪患,也算是我活着,多少赎罪。”
军师面露不忍,想说些什么,又怕触痛了简繁,许久,才劝道,“将军,你没有罪,长公主不会怪罪你。”
简繁目光一暗,没有说话。
“公主......是希望你活下来的。”军师斟酌着字句,希望能解开简繁的心结,“皇室倾轧与你无关,她也不想让你白白搭上性命,她亲口说的让你投降,你只是听从了她的命令,没有错。”
简繁心头一颤,记忆又回到了那个暴雨之夜。
辜玥那时被大雨浇透狼狈不堪,唯独难得笑得洒脱,她最后一次拍了拍他的肩膀,只说,阿繁,降了吧。
简繁的双亲全族都被皇帝押在京城,只待他再追随辜玥一步,便全部人头落地。
他接连几天夜不能寐辗转煎熬,都没有对辜玥吐露半个字,决意坚持忠义到底,但辜玥见过无数人情冷暖,又岂能看不出他天人交战?
“放心吧,我死不了。”辜玥从未食言,这句话简繁也信以为真,“你就当是假意投降,为我积攒力量,待我杀回京城,还要你来策应。”
这句话,像是辜玥放过了他,也像是他放过了自己的良心。
直到最后,他在京城,只看到了辜玥的尸体。
皇帝宣读辜玥谋逆叛国十大罪状,下诏将辜玥尸身挫骨扬灰,不得入皇陵。
简繁哭到嘶哑,在那一捧灰前长跪不起,才明白自己当时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什么权宜之计,只是胆怯,只是背叛,导致辜玥孑然一身,命丧黄泉。
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原谅自己。
“对与错,待我将来去九泉之下,亲自去问她吧。”
简繁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深呼吸一下,“今夜拔营,取道浪鼓山,让斥候探查山上是否有山匪。如果有,那就剿匪。”
军师叹息一声,“是。”
......
赵昀儿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心中始终无法安定。
远处山上密林里,不时有惊鸟扑棱棱地飞起一片,此起彼伏。
赵昀儿的军事经验丰富,明白这是有人在山林中穿梭的痕迹,但附近村落的人,是不会在这个农忙的时候上山的。
那就只有一个答案,山匪。
农忙收割,家家户户都迎来了存粮最丰富的季节。
这个时候下山劫掠,土匪便能满载而归,如果她是山匪,她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赵昀儿回到屋子里,从床下拿出地图。
这是她刚刚重生还没有嫁给程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