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假回来的那天晚自习,照例的班主任守着。
我有些心不在焉,因为杜康没来。
我一再朝他空荡荡的座位上看,但还是没有人来。
我有些害怕了,他没有按时出现,我这段时间的欢喜就好像大梦一场一般。
下课了我也不知道去问谁,就这样呆呆地坐着,眼神空洞地目视前方。
终于在第二节晚自习上了十分钟后他来了,原来他办理了住宿,刚返校的他在收拾东西。
这么说我们可以一起回宿舍了?
我们在下晚自习后可以等人都走完,我们在黑暗的走廊中牵手、接吻、拥抱,我们可以在天冷了牵着手去小卖部买零食,然后再回到自己的被窝期待明天的相见。
但现实是我面对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完整,我不知道他放学后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所以我磨蹭着磨蹭着,等到确定他一直默默注视着是在等我时,我才笑着走到他身边小步地跟着走。
如果没有别人在的话我们俩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说话可能也和我一样颤抖着结巴,所以他的好兄弟王博总是走在我们二人之间,和我们分别搭着话,调节着我们的气氛。
我才明白当时我是下意识回避亲密关系,我害怕,我怕自己离得太近,而人是不靠谱的,我怕他突然走掉我会接受不了,我害怕完全爱上他,但又好像已经不可遏制地这样做了,所以我的脑子告诉我,这是危险的。
我们的关系一直平稳地保持着沉默,刚开始我是激动的,但是他从来没有主动牵我手,也没有主动来找我,没有主动和我走,我又开始不安:他是爱我的吗?
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小试探中并没有得到答案,于是我生怕他是不爱我的,我生怕自己被戏耍,我怕真心是被辜负的。
他和转班生李琴关系渐好,经常玩笑打闹,及至晚自习上竟然全然漠视老师,两人欢声笑语,被老师警告之后方有所收敛。
我控制着让自己不要表现出任何的在意和不适,我想让自己看起来对任何变动都能云淡风轻,然而到今天我才知道这种返璞归真的超然在内心不够充盈的时候只能带来更多焦虑,和与自己内心相悖的矛盾痛苦。
下课后我无法呆在教室,空气凝固成了正方体、三棱锥、圆柱体,无法挤进我的喉咙,所以我跑出去到教学楼西侧的楼道,这边是老师办公室和实验室,晚自习的时候都关着灯。
也是我们当初在一起的那个楼道。
窗外没有飘雪,我拉开一扇窗户,双肘撑上掉落白灰的窗台。
现在不行了,窗户都做了阻隔,开不了,怕我们跳下去。
当然一个一心寻死的人是不可能因为窗户有阻隔就被救下一命的,所以这些所谓保护,不是保护学生,是保护学校。
教学楼里不少青年人的吵闹声喧哗着,窗台上有学生偷偷抽烟拧断的烟蒂,楼下的灯一盏一盏,冷冷的。
风灌进脖子里,我也冷冷的。
当我想避开些风时胳膊紧密贴合上了一丝温暖,他没穿校服外套,架着一件灰白色薄衣,看着我。
路灯照在他眼睛里,目光流转,被温了一遍再折射出来,不冷了,带着余热。
他的眼睛会说话,以至我现在想起来都心头一紧。
“你看起来好像不太欢喜。”他和眼睛异口同声地说着。
“是的……但我不知道怎么说。”看着他我就不自主地弯起嘴角,我总是笑着,爱和愤怒,我都不会表达。
我像个装满沸水的密闭箱子,外面的人连冒气都看不到,只是滚烫,不明就里。
他没有说话,伸手关上了窗户。
我们就这样胳膊抵着胳膊,无声地看着玻璃外的黑暗。
上课铃响了,我们并排走回了教室。我本来是要生气的,但是现在一点愤怒的情绪都没有,我只想今晚一直和他趴在窗台上。
这小小举动已经够抚慰我的心了,我是被注意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