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边境严寒，冷风呼啸，饿殍载道，遍地尸骨残骸。
建于此地的卫城被鹅毛大雪重重覆盖着，白茫茫一片，显得冷清阴森，城门大开，并无守门的将士。
半月前，胡人忽然大举进犯，打得卫城措不及防，节节败退。
守城的是一位蒋将军，顽强地抵抗力十日，破城被俘的那一刻，胡人恶劣命令他辱骂大周。
还说只要他辱骂大周，他们就会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可蒋将军宁死不屈，一头撞死在城墙上，死前含泪看着将士们堆积如山的尸体，高声呼道：“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为鬼雄。”①
最后他的脑袋被人割下，挂到城门上侮辱。胡人长驱直入，屠杀了几乎半城人。
当时雪都染成了红色。
此刻，贺岁安背着个包袱越过厚重的雪，迈步朝城里去。
风裹着雪源源不断地吹过来，打得她露在外面的皮肤生疼。于是贺岁安搓着手拢了拢衣裳，缩脖颈进衣领里，希望能让自己暖和一点。
在要踏入城门的前一瞬，她抬头看了一眼还高高挂在城墙上的人头，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没有人敢取下来。
胡人抢夺粮食和金银后，又回到草原，他们认为住在城里不安全，又怕大周会派人过来，所以没留人。
但胡人临走前警告过卫城百姓，不许替蒋将军收尸。
因此卫城活下来的百姓实在不敢替这位蒋将军好好安葬头颅，怕胡人会去而复返，令自己惹祸上身。
贺岁安的手往上抬了下。
一把匕首飞掷出去，吊着蒋将军头颅的粗麻绳断了。
她快步走过去接住了。
头颅挂了这么多天，再加上被雪冻了许久，只剩下淡淡的血腥味。贺岁安冷得吸了吸鼻子，再从包袱里拿出一块布抱住这颗头颅。
有一名佝偻着背，衣不蔽体的老者一瘸一瘸地经过此处，看到捧着一颗头颅的她，忙朝周围看，见没其他人才松一口气。
“小姑娘。”
他苍老的声音在雪中响起。
贺岁安闻声看去，小脸被冷得泛红，眼神清澈，不见丝毫惊慌，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继续说话。
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到她面前，想指她怀中的头颅又不敢指，不知是怕冒犯还是什么：“小姑娘，这是掉下来的，还是你取下来的？”
贺岁安道：“我取下来的。”
“你岂敢！”老者大惊失色，像是被吓到快要喘不过气，“若是叫那些胡人发现，你这小姑娘要小命不保喽，快、快放回去。”
她左耳进右耳出，摇头：“我不会放回去的。”
见贺岁安不听劝，老者也不再费口舌，蜷缩着腰背离开这里，恨不得离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远一些才好，免连累自身。
贺岁安就这样抱着用布抱起来的头颅进了城，冷得手脚都是僵硬的，很想找一杯热茶来喝，暖暖身子。
街上没有行人。
卫城还活着的人有能力的就跑了，没能力的只能留在卫城。
天寒地冻，无处可去。
毕竟卫城在边境，若是去最近的晋城都要骑快马骑上个五天。
卫城百姓担惊受怕，乱跑冻死在路上的可能性太大了，想着留下能过一日就过一日，盼望着朝廷早日派人过来救他们出水火之中。
但一天一天地过去，死的人只多不少，犹如白色地狱。
街上也就没什么人了。
贺岁安空出一只手接了点雪花，没有停下脚步，径直往前。
破旧的灯笼掉在紧闭着门的店铺前，似阒其无人般。
遭到胡人破坏的房屋也还没有得到修缮，残缺的木头乱糟糟滚在地上，无人在意。
放眼看去，似乎就没看到有一家店铺是开着门的。贺岁安想喝一杯热乎乎的茶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
她打算先把这位蒋将军的头颅找个地方埋了。
贺岁安第一次来卫城，不太熟悉，找了老半天才找到一个地方埋头颅，折腾来折腾去，肚子都饿了。
回到街上，她试着逐户逐户地敲门，天寒地冻，晚上睡外面不冷死都会落一身病。
还没找到姐姐呢，贺岁安心想自己现在可不能死。
敲了几户人家，没人给开门，有两户能瞧见烧饭冒烟的痕迹，证明此时此刻是有人住的。
不过贺岁安也理解，卫城前不久才经历过胡人的杀掠。他们担心，不敢随便给陌生人开门是正确的。
正当她要放弃敲门之时，对面一家客栈悄悄地开了门。
“小姑娘。”有人叫她。
贺岁安惊讶地转过身去。客栈里的那个人又把门缝拉得大些，是名老嬷嬷，她似乎是在确认外面有没有危险：“小姑娘，你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