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几场雨过后,云娘的茶摊早已不卖冷饮,改卖热茶热汤了。
朝廷的赈灾银子终于在中秋前拨了下来。武宁县的难民们慢慢散去,有的回到家乡准备重建家园,有的就近投亲靠友,也有的留在县城找了活计安身立命,还有实在无处可去的,知县大人暂时安排在了城郊的保善堂。
一切似乎都很妥善。
这日,天刚放了晴,云娘没有摆摊,她正要去城里的糕点铺子了解行情——如今入了秋,汤饮生意清淡,云娘打算做些糕点一块儿卖。
刚走出巷子,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牙子模样的中年女人,只听她不耐烦道:“三两银子,到底卖与不卖?爽快着点儿!”
中年女人对面站着一个农妇,大约三十出头,灰头土脸,穿着破旧单衣;身边跟着一个小姑娘,约摸十来岁,也是一身破旧衣裳,不过长的倒是不错,瓜子小脸,一双丹凤眼早已哭红了。
农妇艰难答道:“……卖、卖的。”又转脸对姑娘说道:“儿啊,娘对不住你,可如今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以后…只能靠你自己个儿了。”
“娘——”姑娘顿时泣不成声。
人牙子听到了准话,边拿契书,边道:“别哭了!那秋月楼可是个好地方,不愁吃穿,活计轻省,多少人想去呢!”
云娘听罢,收住了脚。她听茶客们提过,那秋月楼可是城里有名的花楼!这么小的姑娘一旦入了花楼,岂不是一辈子就毁了?
她叹了口气,到底是旁人的事,与她不相干,于是就又往前走了两步,终于还是于心不忍退了回来,转身往那边走去。
“嫂子,是你啊!来了城里咋不来找我?哎吆喂,这是春儿罢,都这么大了!”云娘疾步上前,大声胡绉道:“快快快,跟我家去坐罢。”
那三人被云娘突然一喊都愣住了。
人牙子怕生意做不成,忙催道:“你是谁啊?我这做生意呢。”转身对那农妇道:“快快,按手印罢!”
“按什么手印啊?我们春儿不卖、不卖!”云娘挡在母女俩前面。
“说好了的,怎能出尔反尔!到底卖不卖?”人牙子愤愤然问道。
那农妇本就有些舍不得闺女,再被云娘一打岔,便有些犹犹豫豫起来:“我…我,不卖了。”
“呸!这不是白耽误我功夫嘛。”人牙子知道生意黄了,又不敢强抢,便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恨恨走了。
云娘见人已走远,便将事情如实告诉了母女二人。两人听完,吓得脸色惨白,那姑娘更是嚎啕大哭起来。
“实在是没法子呐,家里小的小、老的老,好几口人等着吃饭,房子没了,庄稼也没了,什么都没了……”农妇说着说着,捂着脸失声痛哭。
听得云娘也有些凄凄然起来。
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到了这步,云娘只能硬着头皮管到底了,否则这姑娘恐怕迟早也逃不了被卖的命运。
于是她对那姑娘道:“我左不过是一个摆摊卖茶的,就住在附近,原也用不起什么丫鬟下人。如今我既然插了手,便问问你,若是跟着我,每日帮我摆摊卖茶,吃住同我一样,但没什么月钱,你可愿意?”
不等姑娘答话,又对那农妇道:“那人牙子许你三两银子,我也许你三两。你俩好好想想,若是愿意,便跟着我,若是不愿意,便家去罢!”
那姑娘听云娘如是说,眼睛渐渐亮起来,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抹了把泪眼,忙答道:“我愿意的。”
她心里大约也清楚,自己终究逃不过被卖的命运,不是今日就是明日。与其不知被卖往何处,不如就跟着这位姐姐,说不定以后还有机会见着家人,再加上眼前的这位姐姐看着很是面善,于是便赶忙应下。
农妇见自家姑娘这会子倒干脆得很,心中一阵酸涩,不过还是点头应道:“那便如此罢!”
写了契书,画了押,云娘便领着姑娘回到茶花巷宅子里。
先让她好好洗了个澡,又给了身自己的旧衣裳与她穿上。小姑娘身量小,穿着有些大,但到底精神了不少。
云娘拿了些吃食给她,自己坐在一旁问她多大年纪、哪里人、会做些什么活计。小姑娘一边吃,一边一一答了。
原来姑娘姓林,叫招娣,如今十二岁,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都年纪尚小。
招娣的家乡正是涝灾最严重的萍乡。一家人从八月初逃难过来,盘缠早已经用尽,家中爷奶因逃难相继染了风寒,爹爹腿脚又不好,如今家里已经揭不开锅,娘亲不得不狠心将她发卖。
“洗衣服、做饭、做针线,我都会的,我什么活儿都能干!”小姑娘生怕云娘后悔似的,拍着胸脯道。
“好!你先吃罢。”云娘不禁莞尔道。
“你既然到了这里,就不要叫’招娣’了,不如叫’春芝’罢,可好?”云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