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清没有想到这么快就会再见到李知惕。
按照她的计划得过上十天半个月,把扬州府所有的房子先筛一遍,先确定好符合要求的,再去除有产权纷争的、邻里不合的、风水不佳的,然后配上建筑示意图和详细的分析呈给他。
力求尽善尽美,留下一个“专业”的好印象。
此时李知惕突然发问,时清摸不准他只是随口问问进度,还是真心实意地觉得是时候交差了。
她不敢使出在现代糊弄领导那套含糊其辞的“拖”子大法,一五一十地向李知惕报告自己看过的房子。
以李知惕现在住的宅子为中心,时清地毯式搜寻了周围八个村庄的房子。
这个时代的生产条件有限,普通庄户人家的房子都是用木骨和苇草混在泥里堆成薄墙,好一点的是用黄土夯成砖头砌起来的泥房。
这些房子大多不过一人多高,块头大的成年男子站在房子里无需伸直手臂就可以摸到天花板。为了防风防雨,仅在靠着外侧的墙壁上挖一个小洞充作窗户,有那朝南的房子到了正午也晒不到太阳。
不过,扬州府毕竟富庶,是江南鱼米之乡、诗书礼乐之邦,几乎每个村子都有几个建得颇具审美情趣的好宅子。
这些房子大多飞檐翘角,门口立两根丈余高的立柱,牌匾上挂着龙飞凤舞的某府,旁边还悬精致的红灯笼。
在乡间,这样的房子大多是积累了几世祖产慢慢修建起来的,哪家脱手卖了祖宅是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不肖儿孙的。
是以即使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住在这样房子里的人也是先偷偷把里面值钱的家当拿出去当了,等到万不得已时才会出手房子。
总而言之,房子虽多,符合条件的缺少,能卖给李知惕的更是寥寥无几。
时清对着李知惕把情况慢慢禀明,旁敲侧击提出自己的建议,“若是能在距离上稍微宽限一点,扬州城里倒是有不少好房子。那些高门大户手里捏的地契多了,总有想要卖了换现钱的。”
“子虞,你怎么看?”
郑念方才听时清将乡土人情娓娓道来几乎听入了迷,此时听见李知惕叫自己的名字回过神来,“愚弟这里就不劳您操心了,我早已看好了一个房子,她知道!”
时清看着郑念混不吝的样子气得牙痒痒。
她早已看出这人和李知惕关系匪浅,他敢对着李知惕耍性子却把自己给夹缠在中间。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李知惕那天和郑念不欢而散后就再没过问过他在扬州的动向,还不知道他看上的是旁人已经下了定的房子。
他让时清说说差事办得怎么样也不过是为了给他一个参考。
李知惕是个冷淡的性子,当初出手帮郑念找房子本来就存了试探时清的心思,现在他自己把这事解决了,很好。
整件事唯一超出他预料的是时清竟然把功课做得这么详细。
其实那日时清刚冒冒失失闯进府里,他就派人去调查过她的身世。不然,时清断无可能踏出府门一步。
获罪官眷回原籍生活是常有的事,但他还从未曾见过有高门闺女放下身段去做三教九流的生意。
阮家的艰难他大致知道,本以为不过是又一场击鼓鸣冤、血溅三尺的戏码,不曾想眼前这个小妮子却是乖觉,直接抛开所有过往自谋出路。
因着这件事,阮时清这个名字在他心里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他第一次把这个名字和一个活生生的人联系起来。从此阮时清不再是申侯家一个面目模糊、可有可无的女眷。
他仔细打量站在面前的姑娘。
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身上穿一件鼓鼓囊囊褪色的棉袄。整个人淡淡的,像一抹画到最后没有了墨的灰痕。
只有一头流云般的鸦黑长发披散在身后,给寡淡的画卷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李知惕已经想不起来她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约莫是很美的。
他再次发出和上次见面时相同的指令,“抬起头来。”
这一见,美人如花隔云端。
郑念见了他看向时清的眼神在心底大呼不妙,他知道一个男人欣赏女人时是什么样的神色。
“松年兄,你不会是看上这个丫头了吧?”
李知惕平素洁身自好,虽已位极人臣却不解风月之事。
不过,他并不觉得倘若自己有一天看上一个女子有什么不对之处,阴阳调和之道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
郑念平日里为人并不是这样的霸王性子。这次是心里不痛快,故意想要在扬州地界给李知惕找茬。
“松年兄,我看上的房子被这个姑娘的客人抢先一步下了定,您说这可怎么办?”
“已经下了定就是别人的房子,你再找一处便是。”
“我就看上了那宅子。”
李知惕搁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