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渺,你昨天还没说完呢。”
在一只手将今天的食物通过活扳门送进地下室之后,玲珑依照惯例凑到飘渺的身边,然后递给她一块发冷发硬的烧饼。
“啊……昨天说到哪了来着……”飘渺对于这样的情况甚至有些求之不得,至少这样的对话可以让她暂时从对未来的恐惧中解放出来。于是她主动接下了话题。
对于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来讲,在这种情况下,逃避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说到你弟弟了。”玲珑提醒她。
“……他没什么好说的。”飘渺摇摇头,“只是被我家里指望着继承家业的幸运儿而已。明明连爬山采药都是我做的更好。可是他们所有人最不看重的就是我,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
“你怎么能肯定呢?”玲珑反问她。
“我知道就是这样的。你见过哪个父母为了自己能暂时摆脱债务就把自己的孩子卖掉的?而且,我是唯一一个他们考虑抛弃掉的人。”
“真的吗?”
“差不多。也许吧,我不知道……”
即使是现在,飘渺也不想承认自己被抛弃的事实,也仍然期望着某些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自己只是被变相托付给别的人,她能够活下去就是她的父母所期望的事情之类。
可惜的是,这样的想法对于飘渺来讲终究只是自我安慰。现在无论她怎么想,命运都已经无法改变:她会看着那个怀抱着希望的雪穗消失,并且再过十天之后,自己也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她感到悲哀,但没有办法。
“我还是觉得父母是会爱自己的孩子的。”玲珑嘟囔着,咽下最后一口饭,看向一边篮子里面剩下的一人份的食物,“至少今天,她比你要难过得多。”
于是飘渺站起身,花了很久才在黑暗中找到缩成一团颤抖着的雪穗。
按照规律来讲,雪穗今天晚上就会被带出去了。飘渺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者做什么。她只好在雪穗的面前坐下来,陪着她等待。
一直到晚饭被送进来,雪穗都没有开口说话,也没吃任何东西。
“说真的,你吃一点东西吧。”飘渺第五次劝她。而这次雪穗终于有了动静。她伸出颤抖着的手掌,接过飘渺递给她的食物,像是对待什么山珍海味一样小心翼翼地下口。
飘渺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为什么会这么好吃呢……啊,我听说死刑犯的最后一顿都会很丰盛,难不成这就是我的……”
“不要胡思乱想啊!”飘渺大声训斥她。虽然语气很重,不过这话其实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可是我觉得一定就是这样……”雪穗好像有点被吓到了,委屈地嘟囔着,“是因为要死了,所以才会这么想吗?”
“别想那么多,每一顿饭我都会把最好的那份先抢走,所以你的那什么饭已经被我吃了。”玲珑在远处插嘴。
飘渺愣了一下,正当她回忆今天早上自己的那份烧饼是不是确实小了一号的时候,雪穗轻轻地笑了出来,声音里面带着哭腔:
“那我还真是要谢谢你。”
“不客气。”玲珑这么说道,“别胡思乱想了,你不是信誓旦旦地说,出去的人都待在别的地方了吗?”
是的,飘渺如此想道,她确实是一直这么说的,但她大概不会傻到真的这么想的吧。
“那我是对的的机率有多大呢?”雪穗问。
“我不知道,你去问小飘。”玲珑说道。
于是雪穗望向飘渺。
“大概……大概有百分之一吧。”
“我以为连万分之一都没有,这么看来我还是没有你乐观。”雪穗的脸在微弱的光线中若隐若现,飘渺看到她的眼睛里面闪着水光。
“会没事的。”飘渺从未像现在一样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无能与无力。她只能目送着雪穗离开,连一句安慰的话语都无法给她。
飘渺不甘心,但无可奈何。
人生本就是这样,无论如何后悔,如何痛苦,如何挣扎,做不到的还是做不到,将要失去的永远无法挽回,只能寄希望于命运能够手下留情。
雪穗好像还想说什么,但是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直到一声声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口传来,铁门洞开,那个秃头老头和两三个壮汉出现在门口。
于是雪穗向飘渺伸出手。
在火光的映照之下,飘渺看到了雪穗的脸。她看到了那张写满了恐惧的僵硬的面庞,看到了她嘴角硬生生扯出来的微笑,看到了她的内心,看到了她的结束。
于是那一瞬间,飘渺有了一个愚蠢的想法。
她可以替雪穗先走一步。
和她自己相比,雪穗要乐观得多。尽管她不想承认,但如果没有雪穗的活跃,她一定撑不过这一百多天的煎熬。
但与此同时,她的手已经伸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