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的话音未落,少年郎便大步上前,作揖见礼:“母亲!”
萧氏闻声放下了茶盏,眉宇间添了慈祥笑意,抬头望向进门的俊朗少年:“三郎回来了,今日读书累了吧?厨房备了你最爱吃的红米肠,等你父亲回来就传膳,你先坐下喝口茶吧。”
瞧见来人,苏云华神色一暗。她与弟弟苏琅同是母亲的亲生骨肉,但母亲对苏琅总是格外亲切。
她挑动指尖拨弄油纸上的莲蓉酥,再看母亲神采洋溢的样子,忽然没了胃口。
苏琅听萧氏的话落座于左侧,抬头与长姐打了个照面:“姐,你猜我今日在官学见着谁了?”
苏云华兴致缺缺,随口搭话:“谁?”
苏琅故作玄虚地用手掩嘴,朝门口探看两眼,才压低声音说:“我见到了姨父——就是当今三皇子景王殿下!”
苏云华心不在焉,脱口便说:“那有什么稀奇的。”
倒是萧氏听见‘姨父’二字心下一惊,那景王妃是她亲姐姐不假,然而皇族不比寻常人家,最忌讳外戚仗势招摇,若是让御史听见苏琅喊景王姨父,恐怕次日苏承宗要被弹劾的奏折淹没了。
萧氏难得对儿子厉声呵斥:“京城不比文陵,景王如今风头正盛,岂是你我能随意攀附的?往后不可把姨父姨母挂在嘴边,当心祸从口出!”
苏琅被训了也不觉惶恐,笑道:“我就是在家里说说,母亲放心,我嘴最严了。”
…
皇宫,太极宫。
殿中燃着幽幽檀香,荣和帝年迈,已是满头华发、满面皱纹,这样一位老者显然没有足够的精力应付堆积如山的政务,时不时要借助香料乃至药物提神。
玄衣男子跪在屏风外,他跪在这已经有一个时辰了,皇帝看得见他,却视若无睹。这是变相的惩罚与警告。
“长羲,去过舒善堂了?”荣和帝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屏风外。
李长羲俯下身:“是。”
荣和帝低头盯着他这认罪认罚似的姿态,突然笑了:“他总以为能瞒天过海,进了幽宫还不老实。这天下,是朕的天下。天下事,朕岂不知?”
李长羲沉默。
三日前,幽宫传来消息说母亲病危,他请了圣旨前去探视。母亲的屋子大门紧闭,只许他隔门问候。倒是父亲关起门来和他说了许多话,临了塞给他一张白纸,叫他送去舒善堂。
他分明知道父亲想做什么,也知道舒善堂藏着什么,他甚至严词拒绝了父亲的托付。可他回去之后辗转反侧,终究是没忍住,去了趟舒善堂。
去时门上已经贴了封条。
他猜测,京郊乱葬岗上又多了几具无名氏。
“他让你送去的东西呢?”
李长羲从袖中抽出白纸,双手呈上。
荣和帝挑眉问他:“上面有什么?”
李长羲如实说:“臣不知,父亲只说送去舒善堂,并未教导解密之法。”
“朕倒是希望你解开。”荣和帝听罢感叹了一句,转身回到殿内。白纸落入鎏金香炉,星星点点的火光吞噬单薄的纸条,转瞬化为灰烬。
他回到御座,才对李长羲说:“起来吧,往后少做这种自作聪明的事情。”
李长羲起身进殿,随侍在荣和帝身侧。以他目前的功力尚不能参破帝王心术,是以不能理解为什么陛下这般轻易地揭过了等同谋逆的大罪。
总不能是人老了、心软了吧?
“来,说说你的婚事。”
殿中静默片刻。
荣和帝轻敲李长羲的额头:“一说婚事你就木了。”
李长羲道:“婚姻大事向来听从父母之命,臣不敢妄言。”
荣和帝早已被他这敷衍的态度弄得不胜其烦,语气略沉:“你如今没有父母之命可以听从,朕许你自己选。你若是个男子汉大丈夫就别推三阻四,朕已没有精力为你的婚事操劳了。”
李长羲自嘲地笑道:“自从宫中传言陛下要为臣选定亲事,京城五品之上府邸之适龄女子可是相继‘身患顽疾’,争相离京往各处名山‘调养生息’,臣恐怕这亲事还未定下,京城女子便只剩老妇幼孺了。”
荣和帝面露不虞:“你只管说看上哪家姑娘,朕下旨赐婚,谁又敢抗旨忤逆。”
“陛下何苦为罪臣之子伤忠臣之心。”
李长羲甚少这么固执,他自暴自弃的模样、轻描淡写自称“罪臣之子”,如一根竹刺狠狠扎在荣和帝心头。烦躁,又无奈。
“你是朕的嫡长孙。”
李长羲从荣和帝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隐晦的偏爱,迟疑良久,作玩笑口吻问:“陛下就不怕臣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名字?”
“你敢说,朕就敢赐婚。”
帝王之诺,李长羲早就不敢轻信了。斟酌再三,他又一次推脱了:“臣自幼长在宫廷,不敢与外臣勾结,一时之间当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