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顺着那排海草屋往前走,看到路牌再左拐,就能看到我的民宿了!”
陆知遥的声音断断续续从手机里传出来,又被海风吹散。
檀黎拖着硕大的行李箱,行走在山崖边,刚一开口,就灌了满满一嘴咸湿的潮气。
“知道了!”他答道,路边杂音太大,他不确信好友是否能够听见。
海水像融化的蓝色果冻,白色纹路圈圈漾开,堆叠在礁石边。
“到了来后院找我!我在除草!”电话那头又喊道。
还没等檀黎回话,只剩下一串嘟嘟忙音。
他幽幽叹了口气。
都已经奔三去了,他这好友还是一如既往地不靠谱。
一群男男女女奔跑着经过,七月的北方海岛,气温并不炙烫,男孩们却都打着赤膊,只着短裤,露出或精壮或瘦削的上身。
女孩们则穿得更多些,短袖短裤,宽大衣摆五颜六色地在风里晃。
他的目光几乎一瞬间就落在人群中,那个唯一穿着长袖的少女身上。
白衣白裤,就连露出的半截小腿也亮得发光。
只一个背影,长发飘散,漆黑如墨。
为首的男孩振臂高呼,捏住鼻子,背对着山崖向后一跃,半秒后,水面上扑通一声巨响。
湿漉漉的脑袋从水纹中央冒出来,“来啊——”他喊道,声音穿透海浪沙沙作响。
男男女女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又有几个人下饺子似的跳下去。
檀黎前行的脚步慢了些,目光紧紧追随着从刚开始就锁定的那道身影。
在七嘴八舌的起哄声中,少女往崖边踏了一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水里。
山崖起码得有十米高。
檀黎用目光略一丈量,忍不住咋舌。
年轻就是好。
他这把已经用了二十八年的老骨头,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就连爬着山路走到民宿,都差点上不来气。
刚进客厅,檀黎就把箱子一扔,不顾形象地歪倒在沙发上。
陆知遥刚提了手持割草机回来,卷进来一股绿油油青草味,见了他,张口就是取笑。
“真老了啊,五公里爬半小时?”
到底是关系好,五六年没见,也不见疏远。
檀黎气还没喘匀,懒懒道:“你有毛病啊,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开民宿?”顿了半个字,还嫌不够,继续谴责,“山上连个车都不通,还要我自己拖着行李走上来。”
陆知遥不以为意,“你懂什么,这才叫情调呢。”末了还不忘拉踩他一句,“天天闷在钢筋水泥里,再好的天赋也要磨没了。”
檀黎伸腿踹他一脚,“内涵谁呢!”
“行了行了!”陆知遥笑着躲开,把除草机扔到墙边,钻到柜台后面,往他身上扔了把钥匙,“你的房间,209,收拾好了下来吃晚饭。”
冰凉的金属质感砸在小腹上,檀黎将那薄薄一片钥匙捏起,长叹口气站起身。
“谢了。”他捞过行李箱提手,“给我安排点硬菜。”
“那肯定的。”陆知遥拍拍胸脯,“兄弟办事你不放心?”
说是民宿,其实就是个联栋别墅,被陆知遥整个买下来,修葺成度假风格。
没有电梯,檀黎提着行李箱上了二楼,找到自己的房间,将钥匙插进锁孔。
这几年青市刺激旅游经济,大大小小活动搞了一堆,这次他来,就是应邀参加一个月后的油画节。
碰巧大学时的室友在附近开了间民宿,他一合计,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提前住过来采风,画几幅和青市有关的油画,到展览时也显得更有诚意。
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想放放风。
檀黎打开行李箱,将叠好的衣服挨件取出,按照色系和搭配整齐地挂在衣柜里。
就连袜子也卷得整齐。
就因为这个,在家他没少被爸妈取笑强迫症。
那一大家子艺术家确实够随性,无论是从生活习惯,还是从所谓的“天赋”“灵气”上来看,他都像是个捡来的。
尽管也从美院毕业,开过个展,但说到底还是承了所谓“艺术世家”的光环,才在这个圈子里混上口饭吃。
比起长辈们的成就,还差着一大截触不可及。
等他一板一眼收拾完行李,已是暮色将至。
他舒口气,直起身抻了抻腰。
最后将香氛蜡烛摆在床头柜上,才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取了钥匙锁门下楼。
陆知遥的民宿刚开三个月,生意却意外地不错,大概是到了晚餐时间,客厅和走廊里有了零零星星的游客出入。一堆小情侣正靠在吧台前,询问他附近有什么靠谱不宰客的餐厅,女人穿着碎花雪纺连衣裙,男人只穿着普通款式的短袖和紧身牛仔裤,上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