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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京海时天还未亮,黄瑶踮着脚,无声地离开那幢还沉睡在黑暗中的房子。
最后看一眼那房子,朝外的出口被厚重的窗帘遮上,每个窗帘后都有不同呼吸节奏的人,他们的欲望,傲慢,贪婪交织成各自心怀的美梦,诞生出缤纷的鬼胎。
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城轨与太阳一同过境,香港今日是铅灰色的。乌云厚重地压下,入天的高楼都没了顶。
黄瑶在半路换乘双层巴士,二层无人,她独自占得一方天地,坐在首排,阔如宽屏的玻璃将街景收入眼下。
列车启动,视野随车晃动,她距离有限的自由又近了一步。
香港的节奏很快,巴士也不例外,双层的庞然大物在窄街上疾驰,巨型广告牌和霓虹灯近在眼前,黄瑶盯着看,不自觉入了神。
她还会再回来的,会带着更强的武器回来,拿到决赛的资格,站在更高的角斗场上。
身上仍有未竟之事,她无法逃避,做不到欺骗自己一生。总有一天,会将罪恶的苦果加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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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强盛集团要开高层会议,高启盛自然也要出席。
昨晚一直睡不着,右眼皮不停地跳,他难得心神不宁。
打着领带下楼时正好看到高启强从客厅走过,手里还握着一炷香,唐小虎跟在后头。
高启盛恍然记起今天是初一,往常他会带着黄瑶一同在佛堂里上香。
黄瑶每回跟着上香时总是会一脸虔诚,高启盛有一次问她都在想什么,女孩子说保佑高家顺风顺水,长长久久。
怎么总是这句。高启盛点点她的额间:除了这个没其他的了?
黄瑶乖巧地摇头,嘴角微微上勾。
回到京海,高启强自然不会带上她。
回去再补上吧。高启盛想。
餐厅里唐小龙正在等高启强,陈书婷手里端着咖啡站在窗边。
他扫视一眼,还少了个人。
高启盛问,黄瑶呢。
一旁的唐小龙眼神怪异地看他一眼,很快又低下头去。
彼时高启盛正接过佣人递来的咖啡,错过了他的眼神。
餐厅里弥漫着不合时宜的静谧,陈书婷正准备开口,高启强的声音就从门口传来:我说你们,大早上的,怎么都坐在这里,今天初一!
陈书婷的脸上换上常见的那种笑容,大方,明媚。她手里的咖啡杯被放置在大理石桌面上,声音清脆:我说怎么老感觉忘了什么,对了,初一!
她朝唐小龙招手:小龙,走。
唐小龙急不可待想逃离这个空间,正好顺着陈书婷的台阶下,忙不迭地点头:哎,好,初一好。
两人一前一后地出门,高启盛眼神奇怪地看着那俩人,转头把佣人喊来:去喊黄瑶。
这个点,还在睡吧。高启强抬头看一眼钟,阻止了即将要离开厨房的佣人:这才八点,小孩子上课没那么早,让她多休息会儿。
不对,大哥。
高启盛截断高启强的话,抿了口咖啡。
下一秒他的眉头皱成一团,今天的咖啡特别苦,豆子有一种烘过头的焦味。
一切都那么不顺利,本应按部就班的日常,从昨晚的眼皮跳开始,就像机关之中某个微小齿轮被卡住,流畅的行动变得卡顿起来,不顺畅得令人难受。
他放下手里的咖啡杯,把它推远几寸,黄瑶的作息时间雷打不动,七点——有时候七点前就会醒,在房间里背单词背公式。
高启盛指尖轻敲大理石桌面:她再晚,都一定会在八点前吃早餐。
两人谈话间,墙上分针已往数字12的右边转向两个刻度,呼吸间,秒针又转过一圈。
高启强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高启盛熟知那种微笑背后代表的意义。
当年建工集团还在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找守旧之人聊天,酒过三巡的餐桌上,对方还以为自己掩饰得天衣无缝,却不知早已在暗中露出马脚。
果不其然,高启强的口气一变,没了初进餐厅那种活络:阿盛,你就养了瑶瑶……我算算,从你回来开始,到暑假结束,半年时间不到,就记得这么清楚?
他的眼神冷冷地抽在高启盛的脸上:熟得好像你很早就认识她一样。
高启盛说不出话,在高家,他仍然是那个高启盛,畏惧哥哥,敬仰哥哥。
他在餐桌下的手指用力地绞在一起,十指通红,只有这样才能让急速跳动的心脏冷静下来。
高启盛垂着眼眸,喉结上下滚动:说到底朝夕相处了小半年,怎么样都看在眼里的。
高启强笑笑,整理了下衣襟:那晓晨喜欢吃什么你知道吗?每天几点睡几点起,这回考试又有几门功课不及格,大学返校时间是什么时候?
高启盛不语,背后泛起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