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教堂传来的钟声又响了一次,程祢才从书房里边出来。说是书房未免有些牵强,其实是一小型观影厅,里面的投影设备还停留在《四百击》那个男孩看向镜头的最后一幕。
镜头定格,空间等于零,时间等于无限。
这个男孩的未来在此定格,可程祢的未来一片迷茫。
距离上一次片子上映过了多久了?
一年?还是两年?
娱乐圈更新换代得那么快,现在提起程祢的除了有人依稀记得那个“怪物新人”的称号就剩下个“欤行绯闻女友”。
客厅里面的座钟滴滴答答地响着,在这个空旷的屋子里倒显得愈发突出起来。
程祢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坐在飘窗边上发呆。这个房子买在郊区,外边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当时的卖点就是能和大自然紧切贴合。
欤行也知道程祢喜静,知道她去意大利之后特地为她买的房子。
看了半响,也有些烦了。
今晚有个接风宴,刚准备去洗个澡,电话又来了,是程渝。
“程祢?”
“有事?”
“最近你还好吧?”
“还行。”
见程祢一副冷冰冰的腔调,程渝也习以为常当例行公事一样继续说下去。
“你还记得你爸之前给你说的那个事没?”
程祢在那头没接茬,等着程渝继续把话说完。
“说你在外面漂泊这么久了,是时候该回来看看家里,爸妈都挺想你的。”
程祢听到这话笑了一声,赤着脚走向浴室,说道:“他真是这么说的?”
程渝被哽了一下,稍显迟疑地继续找补道:“你知道的,他老人家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还没等他说完,那边便只剩下电话的“嘟嘟”声。
程渝也不觉得扫了面子,这通电话基本上每隔上几个月就会发生一次。程渝也知道她压根就没想回来,自己的话在程祢这里站不上份。
车已经等了她很久了,一坐上车,淡淡的木质香味瞬间席卷而来,随之而来的还有着男人在寂静中淡淡的呼吸声。
“程-”
还没等他说完,程祢如蛇一样缠了上去。
男人叫做欤行,程祢之前电影的男主角,她曾经的缪斯。
第一次见欤行还是在川西的小村庄里,封闭又落后,很难想象在那个15年才通电的地方竟然这样的尤物。
那时程祢正跟着大部队参与乡村建设,在无数木讷黝黑的面孔中,欤行像是一头误入的狼犬,眼睛犀利明亮,让人一不开眼,就连小时候被狗咬到的伤疤笑起来都是一个浑然天成的酒窝。
就像有魔力一样,一眼就吸引住了程祢的视线。
欤行也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程祢。
被一群年近半百的村干部簇拥着介绍,冷漠又矜贵,像是在选妃的皇帝。
神使鬼差的,欤行摔在了程祢的面前。
于是欤行就被选中了。
一切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从金马到戛纳,程祢为欤行开辟出娱乐圈最舒坦的一条道路;欤行也尽职尽责地做着程祢在娱乐圈人尽皆知的地下情人。
“程祢。”
欤行叫着她的名字,含含糊糊的,搅和在一起。
程祢没回他,只是伸手将车窗打开,从掉落在车座缝隙的衣服里摸出一支烟来。
“啪嗒。”
Zippo的打火机在罗马寂寞如雪的夜里发出亮光,车内没有开灯,烟头上明明灭灭的星火是这里唯一的光源。
程祢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一涌而入混着烟味一下子卷走了车内浑浊的空气,散落在肩上的发丝不断翻飞着,时不时地擦过欤行的脸,痒痒的。
欤行也不说活,只是看着程祢发呆。
过了很久,程祢才开口道:
“房子不错。”
欤行愣了一下,才想起来程祢说的是什么,笑了一声说你喜欢就好。
正沉默着,车也到了。
欤行将挎在自己衬衫上的墨镜往程祢脸上一挂,原本程祢脸上的墨镜早已不知所踪了。
挂完之后,欤行抬手还想理理被弄乱了的头发,被程祢用手一挡,径直下了车。
一进雅间,一群人就围了上来,左摇右晃地敬着酒,说着欢迎。
程祢眉头一皱,向后退道:“怎么这么快就醉了。”
后面欤行也赶了上来,将酒拦了起来。
“她才刚到呢,不喝酒。”
来者刚要发作,看见是欤行又讪笑着退了下去。
程祢依着欤行的保护,也乐得清闲。
昏黄幽暗的灯光之下,如雕塑般精致的侧脸,量身定制的西装看不出一点昔日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