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有勇气把那些话喊出来的,明明平时除了上课,是个在公共场合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人。
但她就是喊出来了,连着十多年前无法抒发的情感一起。
多年压抑的情感被这一同喊了出来,她忽然觉得心里没有那么压抑了,有些沉重的东西被一扫而空。
但这轻松却只存在了一秒。
即使清楚地知道自己如此卑劣,但她却还是想在他的面前保有一分体面。所以她冲动又无理地打断了林茹的话,但却在他面前留下了更加丑陋的一面。
餐厅的座位是由镶嵌了透明的蓝色玻璃的木隔分出来的,大喊出声的那一刻,她从对面的玻璃里,清晰的看到了自己愤怒又扭曲的脸。
他应该从没想到过我是个这样的人吧?
知道我是这样的人以后,他还会选择我吗?
方婷用双手紧紧地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滴落在裙摆上。她依旧不敢抬头,只怕一抬头就对上一张失望的脸。
许久之后,周围逐渐安静,她心底的情绪也随着泪水发泄了出来。
她稍微松开些手指,朦胧的视野里就出现了一只拿着一包纸巾的漂亮的手,不知道在她眼前停留了多久。
方婷沉默地接过纸巾,把眼角残存的泪水擦干。
他们谁都没有说话,但方婷能感觉到来自旁边的人注视的目光。
哭过之后,她心里反而镇定了下来,还有心思去想,幸好今天出门没化妆。
发生了这事儿,饭肯定是吃不了了,她也不愿意再在餐厅里被当成保护动物看。
她小声道,“我们走吧!”
沈璋如她所想,体贴的什么也没问,“好。”
她听到沈璋叫来服务员结了帐,却依旧直到出门之前都没勇气往他那边看一眼。
车子就停在餐厅门口,但两人出门以后却谁都没提,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明亮的路灯却让整条街道恍如白昼。脚下的阴影长长短短几度变换,她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其实,她说得没有错。”
方婷看着前方,忽然间不想隐瞒了,第一次在他人面前谈起那段时光。
她语气平静,像是在用第三人称讲述别人的故事。
“我一直不是个讨人喜欢的人,从小到大都几乎没什么朋友……”
……
方婷开始上小学的时候,弟弟方源不到两岁,刘女士也刚刚买下第一家店的店面,正在筹备开第二家店,非常忙。
虽然当时已经雇了店员,但晚上盘账盘货还是得自己来,经常做到九十点。父亲当时做的是火车乘务员的工作,三天两头的不在家。
铁路小学虽然离家里很近,但是家里没人接送她给她做饭,还脱不开手的小儿子和生意占据了他大部分的精力。
方爸爸和刘女士商量之后,就把她送回了老家上小学,在大伯家里由奶奶带着。
方大伯家虽然是在乡下,但离城里不远,刘女士有空或者方爸爸在家休息的时候再把她带回家里去。
但即使大伯和大伯母都对她很好,寄人篱下的感觉依然还是会有。
小学毕业的时候,方婷才重新回了城里来住,上了县城周边镇上的中学。
那时刘女士的生意已经上了正轨,在县城开了第三家服装店,有时间操心女儿的生活和学业了。但错过的时间不会再重来,她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了。
升学之后,新的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认识的人。老家小学对口直升的初中并不是她现在上的这一个。
她希望能交到新的朋友,但是长久以来内向敏感的性格却让她很难踏出新的一步。
与此同时,把目光从事业上转移到家庭上的母亲对她的学业提出了新的要求。
【我之前没有时间管你,所以别人小学时候上的什么奥数班特长班你都没有上过,你爸也说别给你太大压力,任由你假期在乡下疯玩。但你自己要知道自己跟别人的差距,在学校好好学习。】
【你们学校每年中考的升学率只有三分之一,你得努力,考上高中,要不然你初中毕业了要出去打工吗?不上学有什么前途?】
【我跟你爸虽然都没上过大学,但是你得上。你爸是大专生,我是初中毕业,你奶奶本来就看我不顺眼,你要给我争气给她看!】
其实不需要她说,方婷自己都能感受到乡下的小学和城里的区别。
见识、思维、反应速度……不管是哪一方面,她都跟班里的同学们存在着明显的差距。最明显的就是数学课上,有些题目她都还没听懂,别人已经喊出来了答案。
唯一让她有点安慰的,就是语文课了。
在乡下无聊只能看书的日子,让她比别的同学拥有更广泛的阅读面和更扎实的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