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注定不平静,随着李律良的开口桌上剩余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袁雍文,到底是谁招进来的。”平平淡淡的几个字就惊到了李季的筷子,他仿佛见了山君的鹿般本能惊悸颤抖,眼神下意识的飘向李演的方向。
李律良敏锐的捕捉到了李季的眼神于是望向李演,但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李演依旧保持的原来的样子丝毫没有反应,直到吃光碗里的最后一粒米后缓缓起身道:“我吃好了。”后便径直离席。
李律良的眼神顿时锐利起来,这个家在他的掌控之下不可以也绝不可能有人违抗他的话,因为他是这个家的主宰!是天!是他养育了这个家!李演的行为无异于在挑衅他的权力,李律良本能的感受到了危险面部有些扭曲的大喝一声:“站住!”
那声音浑厚刺耳,李季坐在边上被吼得差点摔个跟头。可即便如此李演还是无动于衷兀自的往厨房的方向走去,留下暴怒的李律良死盯着他的背影,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儿子,反倒像是一个帝王注视犯人。
李演来到厨房抬眼望到三个女人围在一个桌子上吃饭,分别是李律良的正妻刘氏,他的生母二姨太以及四姨太。李家的规矩如丝线一般多 ,这都来源于李律良,但更让他觉得好笑的是这三个女人明明都已经到了如此田地却还不忘在饭桌上互相讥讽,这是何等的可悲?被豢养的动物互相残杀,却用尽全力去讨好将她们变成这幅模样的人。
二姨太王氏方才还一副被刘氏压制的样子,可当她一转头见到李演后便瞬间有了底气般双眼放光的呼唤道:“演儿,你来啦!快来娘跟前来!哎呦,我儿怎么这么孝顺!”
李演没动,他歪了歪脑袋看着王氏的眼神瞬间陌生了起来。王氏的眼睛很大即便上了岁数周围有些细纹也不影响它的漂亮,但此刻李演望着那双好看的眼睛居然觉得手足无措。好空洞的眼珠,他在一瞬间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像是一串珍珠项链或者一条镶满钻石的手链,总之就是不像一个完整的人。
王氏见李演不动有些疑惑,做作的擦擦嘴后打算起身过去,可李演刚看到他的动作便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然后缓缓的摇着头不可置信的退出了那个阴暗逼仄的地方。
世界阴沉的望着每一个人,大家都获得了不同的诅咒。
他像一只被抛弃的雏鸟,从前只是觉得王氏愚昧,可今天却无比真实的感受到她何止愚昧?那副理所当然将自己的骨肉视为可以炫耀衬托自己的物件的样子彻底击碎了李演。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无论是在父亲的眼里还是在母亲的眼里,他就不该有自我,就该任人摆布,就该被修剪的分毫不差。
没什么比这个事实更令人崩溃的了,他的父母尚且不拿他当人,那余下的那些呢?他真的该作为一个人出生吗?李演走着走着突然笑了出来,他一开始只是想去那里看看与他血脉相连的母亲。
很久之前他固执的认为母亲是世上与他最亲近的人,因为那是他在来到这个世界之前的家,就像一个堡垒抵御外界的一切。母体呵护他保护他让他能够成长为一个完整的生命,最后再拼尽全力将他带到这个世界上。
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连这样的情感也不纯粹?母亲究竟把孩子当什么?
“咔擦!咔擦!”李演闻声抬头看到前方有人拿着一把巨大的剪子修剪着树枝,他一眼就认出修剪的是曾在深夜中向他叫嚣的那棵树,那时的它是多么的威风恐怖,可现在却必须迎合着别人的喜好被修剪摧残。李演看着那把大剪子如凌迟一般折磨着那棵树,他的指尖跟足底突然开始如针刺般疼痛,紧接着他看见自己的头发跟皮肤一块块掉落,就好像那个人剪的每一截树枝都是长在他身上。
血淋淋的事实不顾阻拦贸然闯入大脑,就好像迫不及待的要诉说“一切都完了”。
怎么办啊?谁能告诉他该怎么办啊!
“啊啊啊啊啊啊!!”理智的弦最终崩断,他揪着头发歇斯底里的尖叫着逃跑,远处修剪树枝的人被吓得一顿。
李怜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疑惑的念了声:“二哥?”
那里的人已经不见了,于是他继续修剪着树枝。李怜喜欢有生机的树木,所以总是习惯于将枯死或濒临枯死的树枝剪掉,为剩余的留出肆意生长的空间。
李演不辨方向的奔跑着,他的脚步杂乱无章最后被自己绊倒在地。
就那样,他得到了久违的平静。
他就乖乖的趴在那儿,周围路过的下人甚至看都不敢看一眼,快入冬了他依旧穿的单薄,这几月的折磨已然叫他不知冷暖不知饥饱,可太阳打在他的背上时感觉就像是在被火烧一样。
烧死他吧,不留下一点,就如同从未来过这个世界一般消失,连同痛苦一起。
为什么要生下他,为什么要折磨他,为什么要忽视他,为什么要蔑视他,为什么要抹杀他,为什么不爱他,为什么没人救他,为什么一切都在逼他走向绝路!
好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