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和十五年三月中,大皇子谋逆案最终有了结果。
大皇子私藏弓弩不假,但所藏仅二十余台,且其中大半都无法正常使用,已是残次品。
大皇子的解释,是往年围猎时,用坏的弓弩没有上缴南衙,都堆在府中了。
虽然大皇子的谋逆罪不成立,但是贪污罪名成立,皇上削其爵位,流放苍州。
声势浩大的大皇子谋逆案,就这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个结果一出,不管有没有牵连其中的官员,都长长舒了一口气,朝堂之上一连几日的阴霾,也随着连绵几日春雨的停息而放晴。
之后,所有盛安名门心中最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鄂国公家的探花宴了。
原本三月三的上巳节,依照习俗应当前往自然水域中沐浴。
每年这个时候,各名门也要带家中的儿女前往曲江畔,投柳枝、桑叶、祓禊以辟邪,立起的行障、搭起的各色帷幕遍及曲江两岸,犹如河道边点燃的两道焰火,成为盛安一道名景。
久而久之,上巳节便成为城中名门之间,相互相看年轻后辈,为自家儿女选妻择婿的好时机。
可今年的三月三,正逢大皇子案最热闹的时候,不少人都没了赶节庆的心思,故而今年的上巳节格外冷清。
等案子结束了,上巳节也过去了,好在有即将到来的探花宴,各家这才忙着张罗起来。
说起探花宴,并非是探花郎一人的宴席,而是所有新科进士共同的宴会,不过依照传统,是由探花郎主办,邀请亲朋好友来共同庆祝。
正巧今年的探花郎,又是鄂国公府的小公爷,那承办探花宴,自然就是鄂国公府的事情。
寻常探花郎家设宴,也就请十几家人。可鄂国公府是何等地位,几乎与整个盛安的豪门望族都是故交,排场和规模可想而知。
除鄂国夫人遍请城中达官显贵,亲力亲为操办之外,就连圣上都下旨赐恩,将曲江池畔御用的杏园用来办这场探花宴。
新科进士、名门贵女、望族公子全都出席,鄂国公府的这场宴席,可是今年来盛安贵族们最重视的一场盛会。
所以早在十日前,盛安城中最好的布行中,所有的时新料子就都被洗劫一空,连带着波斯铺子中一颗十金的波斯螺子黛也供不应求。
而与此同时的盛安郊外,一顶马车疾驰而出。
李让坐在车中,一改往日横七竖八瘫着的姿态,难得正儿八经坐着,手脚还有一种偷来的局促。
在他从盛安离开前,李谊曾暗中叮嘱他一切小心,李让那时才知道,事情还没结束,而他那口气,松得有些早。
一路上,李让都在脑海中幻想着马车路过一个树林的时候,从天上而降十几个蒙面大汉,把马车逼停后团团围住,对着自己就是一顿猛砍。
不过,今晚是从盛安出来第二个夜了,仍旧是风平浪静。
然而越安静,李让就越害怕,想知道到哪了,却连掀开车帘子向外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大声向车外道:
“还有多久到啊!不是说了不赶夜路吗!”
车夫正甩开膀子驾车,回道:“还有几里地就到官驿了!”
李让闻言,心中的不安仍旧不减分毫。
就在这时,不知是李让的神经太过紧张,还是其他缘由,明明马车上没有任何异常,除了行车的声音外,也没有任何声响,他却感到一阵莫名的压迫感由远至近,转瞬间便有泰山压顶之感。
或许人在高度的紧张的时候,所有感官都会被用到极致。李让屏息凝神,只觉得疾驰的风声、林深的鸟鸣,甚至是春芽露尖的声音都清晰无比,全部灌在他的耳朵里,简直是震耳欲聋。
李让的双眼紧紧盯着车帘,鬓角的汗珠随着滚动的喉结一起坠落,生满冷汗的手心紧紧攥着衣角。
那一刻,李让感觉自己的头顶好像悬着一只巨大的手,他所有的仓皇与奔逃在这只手下,都是无意义的徒劳。
在一片嘈杂的死寂中,李让瞪得快裂开的双眼忽而一怔,瞳孔瞬间像是被封印般一动不动。
滴答,滴答。
李让的汗砸在车板上。
片刻后,李让的黑瞳缓缓向上移去,艰难地看向车顶。
就在刚才,车顶上好似有些许极其微弱的响动,像是落了一片树叶。
这一若有若无的一声,让李让的恐惧彻底达到了巅峰。
李让也不管这还是在疾驰的马车上,庞大的身躯连滚带爬就去扒车窗,就听门帘外传来一声沉重的闷响,之后就听“咚”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了马车,还滚了许多下。
好似还有一声没来得及喊出口的惊叫断在喉咙里,像是风的一声呜咽。
这一声,彻底终结了这个平静的夜晚。
“啊!!”
李让吓得魂飞魄散,登时叫出声来,“砰”的一声一蹦子就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