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窦宗升的打并没有结束，小小跑到家，宗升随后也跟来了。嘉文和嘉武趴在窗台上，看着跑进院门的小小和宗升。奶奶站在堂屋门口，背着手，一言不发。忠慧手里拿着或篮子或扫帚从堂屋里进进出出。
“跪下！”窦宗升大声吼道：“跪倒堂屋中间去。今天不把事情说清楚了，老子饶不过你！”
小小看着窦宗升的架势，吓懵了，跌跌撞撞的跨进堂屋门槛，跪倒在又冰又硬的水泥地上。她暂时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冷，眼泪也给冷风吹干了。她跪着，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气喘吁吁的窦宗升。
“你一个人在山上做啥子？”宗升朝她背上打了两鞭子，问道。
“没有做啥子。”小小战战兢兢回道。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铺天盖地的朝她袭来，她感觉心脏快要挂不住了，正沉重地往下掉，呼吸也不顺畅。
“没有做啥子能一天待到黑？”宗升吼道。
小小不知道怎么回答，难道说实话，在大石板上写字画画爸爸就会相信了吗？是啊，居然一个人在山上待了一个下午。
“大人说你两句你就往外面跑，你到底有好了不起？啊！冷天冻地的，害得我们大人到处找。”宗升一边说一边打小小：“你到底在哪里学的这些烂德行？今天跑到山上，明天打算跑去哪里，啊？大人还说不得你了？奶奶是老人，我跟你妈是老人，哥哥姐姐比你大，哪个说话你都要受着，听着，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动不动就跑，还跟大人顶嘴！”
小小听着爸爸的训话，一句话也不敢说。可是她心里憋屈得很。难道被妈妈拿着铁钎追着打的时候，她得呆呆的站着，受着吗？明明跑出去的时候，妈妈就指着她让她有多远滚多远，不要再回家的。这会子又说什么不能一个人跑去外面，大人们说话做事尽都是前后矛盾。
宗升仿佛是铁定心要把小小往死里打似的，每一鞭子都很着力。鞭子在灰暗里不长眼睛。那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堂屋里没有光。有些鞭子落在小小光着的手上。小小惊叫一声，把手往□□躲，背弓着，身体跟着窦宗升的鞭子转圈。
“今后要听大人的话不？”宗升问道，鞭子又落在小小的手背上。
“我要听话，今后保证不犯了。”小小搓着被打疼的手背，拼命的求饶，一个劲地说今后听话，绝对不再犯错了。膝盖跪在生硬的水泥地上，不久就麻木了，小小把双手撑在地上，试图让膝盖轻松些，爸爸的鞭子又恰好落在手背上，她疼得一收手，膝盖又重重地压在地板上，麻木地疼。小小瘦小的身子不停的颤抖，哭声也抖。可是夜幕里，没有人看得见。
“你仔细说一说，今天错在哪里了？”
“错在……错在我不该跑去山上，错在……错在我不该一个人待在山上……”小小的声音断断续续地，每一回扯气，喉咙都疼的很，忍不住咳嗽，声音沙哑，感觉耳朵里都是声音，嗡嗡地响个不停。
“今后在家里，无论是谁，不准说些重男轻女的刻薄话。你说我们重男轻女，我跟你妈是没给你吃还是没给你穿了？我一天为了挣钱养活你们，两条腿都只差跑成四条腿，你妈一天到黑脸朝黄土背朝天的，你都看不见是不是？奶奶这么大年纪了，还一天几顿的做饭给你们吃，老子们要真是刻薄的人家，对待女儿不好，你还不得像坎子上大伯伯家两个堂姐姐一样，顶多送你上完小学毕业。”
小小双手摸着膝盖，伤心得扯着齁声。宗升的训话还没结束：“一个家庭，重在团结和睦，相互扶持，你敬我我敬你。你说你，自从回到这个家，你给我们过过几天安生日子？隔不了几天你又闹得乌烟瘴气，隔不了几天又打得鸡飞狗跳的。我们都想到对不起你，从一出生就把你送出去给别人带，时刻的想着你，将就你，倒把你养得这样无法无天了！你以为一天你在学校是些哪样表现老子不清楚啊？不是跟这个打架就是跟那个吵架的。你呀，快满九岁了！”宗升的指头戳在小小的额头上，她的头便跟着上扬：“马上就成大姑娘了。我看你一点女孩子的样子都没得。站要有个站相，坐要有个坐相。寨子上哪个不说啊窦家幺姑娘就是个男孩子脾气，一天野叉叉的。姑娘，听到这些评价，老子们也寒心哪。我们年纪大了，有一天也会跟奶奶一样的变老，到时候什么也管不得了，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你的人生还长得很！”
小小知道宗升喝酒后，说起话来没完没了。其实好多话，她并不能真正了解其中的含义，她只能跪着乖乖地听。窦宗升拉了凳子坐下来，手里的竹鞭子也收起来了。小小知道他不会再打她了，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宗升叫嘉文倒了杯热茶给他。他一边喝茶一边继续说：“你要是像哥哥姐姐那样，女儿有个女儿的样子，儿子有个儿子的样子，晓得心痛我们大人。我们也不枉自生养你一场。做人要讲良心，要懂得父母的辛苦。说话做事温和点，不要净说些伤大人心的话。你问问奶奶——咦，老妈，那门口风大，你不要吹着凉了——你问问奶奶，爷爷在世的时候，大姑妈二姑妈三姑妈，哪个敢上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