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茶来了。”
似乎杯壁太薄烫了手,徐成毓把白甜釉杯往青檀木小几上一砸,哐当一声,茶水险些没溅出。
端坐在小几旁的慧娘条件反射一躲,看着徐成毓上了茶又挪到原本的软榻上斜躺着,和先前被压出的凹陷处纹丝合缝。
而徐成毓,又保持着手拄头的姿势神游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毓娘,你想什么呢。”慧娘探着头,小心翼翼问道。
徐成毓没有答话,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兀自思索着。
慧娘也不见怪,自从三天前毓娘回宫里,就这样了。问什么话慢半拍,做什么事如同鬼在追命,一气呵成弄好,又躺下思考。
但今日不一样,她可是有重要的事要和毓娘通气。
慧娘站起身,蹑手蹑脚摸到徐成毓身边,犹豫再三还是推了她一把。
“毓娘,我有事找你!”
徐成毓回魂似的直起身,喃喃道:“茶喝完了?我再续。”
慧娘双手抓住她的肩膀,摇晃两下:“你清醒一点,我不是要喝茶。我是要告诉你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刚这么想着,话还没问出口,慧娘先抛下个大消息:“我听云姑姑说,我阿姐想让我去那什么西什么书院学东西。但是她发愁给我选伴读的事。”
她抬眼瞟徐成毓一眼,有些不好意思:“我去信给祁娘,可楼里楼魁英娘姐姐要回乡两月,祁娘忙着争彩过不出时间陪我。”
“我也没有别的相熟的姐妹,而且云姑姑说我阿姐定是要查的,若人不够聪明也不许。”
徐成毓嗯嗯啊啊应声,半晌没品过味。稍微回神些才反应过来,手指着自己,讶然道:“你是说我陪你?”
慧娘连忙点头,一片诚恳:“我问过了,说是伴读,就是和我一起上下课,偶尔提点下我。”
她面上薄红:“我阿姐说我人钝,又说找个聪明姑娘不难,但是找个真心对我的人难。所以……”
一下被皇后的话和慧娘的态度架上去,徐成毓愣在原地,顿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但伴读实在不可,她最近愁的正是她自个儿的去处。
天大地大,腿长自己身上。她有八成把握让皇上放自己离开,但只有一成把握带上自己想要带的人。
若想达成目的,一切需从长计议。现在还多了慧娘的事,徐成毓心中叹气,不如快刀斩乱麻。
她扶着慧娘的手,侧身让人坐下,循循道:“慧娘,多谢你信我。”
慧娘轻点头,小鹿似的圆眼睛亮晶晶注视着她。被这样托付着,徐成毓心头生出一两丝愧疚。衡量片刻,再次打定主意开口。
“可是,我已有规划。”徐成毓歉疚地望着她,手上不自觉加了两分力气,“慧娘,你记得长公主府时,你曾送别我。现在一两件事也了了,我也该沿着之前的路往外走。”
慧娘听清楚话里的意思,眼皮耷拉下来,半掩着眼瞳,几乎看不见里边的光彩。
室内难言的沉默,直到夕阳余晖映照在两人脸庞,黄澄澄一片光亮。
慧娘才收拾好情绪,勉强笑笑,柔声道:“我就问问。也不知我阿姐是怎么个想的,后边总要看她选的人。”
“你阿姐总是对你好的。”徐成毓脱口而出,带着些自己都没察觉的羡慕。
慧娘这才真心弯唇笑笑,恢复些轻松活泼道:“其实还有件好事,我定要告诉你。”
两人默契不再提起伴读的话题,徐成毓应景笑问道:“什么好事?”
慧娘却神神秘秘凑近,悄声道:“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也是我不小心听我阿姐和嬷嬷说话知道的。是关于你的身份。”
徐成毓不解,歪了歪头。
慧娘定下心解释道:“嬷嬷说这次你出去,头顶的是我的身份。又说什么如果有功,就在我生娘那边找一只亲戚,许你什么义女,这样你是我远方表姐,上下都名正言顺。”
她嘀咕道:“其实我也没听明白,我就知道这是件好事,所以没出声听完了等着告诉你呢。”
话音未落,徐成毓一把抓住她手臂,急切道:“你仔细上下复述一遍,这对我很重要。”她无意识重复一句,“真的很重要。”
日头西下,最后一缕余晖将灭。徐成毓脱力靠着软垫,心有戚戚道:“你阿姐总是对你好的。”
虽然是同一句话,但是说出的心境却大不相同。聪明人,聪明人,什么才是聪明人,又怎么保证聪明人的真心。
没什么比握着把柄,许以好处,加上个看得懂眉高眼低的,自然会“真心”对慧娘。
她借微光看着慧娘秀美的侧脸,斟酌半晌,还是说出口:“有你姐姐把关,我倒觉得有个人挺合适。只是,得看你愿意不愿意了。”
慧娘好奇问道:“谁,我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