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殷春州殷都,已是深秋寒凉时节,往日水面翻涌的云湖消停了下来。
是夜。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看着写着清秀楷书的长明灯在湖面之上缓缓升高,将心愿带给神明,慕容霏满意地抻了抻身子,呼出一口浊气。
“阿兄,你是同我回府呢?还是去会你的美娇娘呢?”她顶着通红的脸,抬头看他。
也不知是醉了还是寒风太凉。
慕容玉看着略带疲倦的妹妹,弹了一下她的脑门。
“自然送你这小孩回府,此次生辰,你可还满意。”
“嗯—就还可以吧。”话虽如此,她却心满意足转身,眼里都是欢喜。
一路上都十分安静,除了更夫再未遇见一人,雨又渐渐大了起来,四面八方传来细密的雨声。
两盏红灯笼将慕容府三个字照的极亮,殷红红的,甚至让慕容霏有了几分瑟缩之意。
与此同时,风似乎携着丝丝异味冲入二人耳鼻,慕容霏总感觉右眼皮跳得厉害。才刚揉了揉,左眼便瞥见脚边的衣裙上沾染了异物。
慕容玉也察觉到了异常,“小妹,你在此侯着,我先去看看”,还未等慕容霏回应,他便踏上了青石台阶,脚底传来一阵黏腻。
慕容霏俯身用指尖将裙边异物勾起,放在鼻下,只是一个呼吸,腥臭味扑鼻。这,这是血!
“兄长。”与此同时,“呲!”,厚重的大门被推开,又是一阵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她呲大双眼,有些惊恐看着敞开的府院,一片漆黑。
唯有一颗老树的黑影孤零零的立着,上面好似还挂着些什么东西,圆圆的,晃来晃去,甚至有什么东西也随之摆动。
那是什么?她尤记得,出门时,这颗树上明明是光秃秃一片。
气息似乎凝滞下来,她不敢想,只是慌忙地拾阶而上,直直奔向府院。
雨噼里啪啦地打在地面,房顶,滴滴答答,吞噬了她的脚步声。
慕容玉也顾不得身旁踉跄着跑来的小妹。只是呆呆望着毫无生机、一片漆黑的慕容府。
血气弥漫,院内没有一盏灯,只是地上七零八落地躺着些东西,奇形怪状,树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攒动。
“呼——”风竭力地哭嚎。
“啪。”树上的东西突然滚落下来,从中竟爬出一只跳动的东西,是,是一只鸟,似乎还在地上啄食着什么。
慕容霏什么都顾不上,只是直直奔向枯树上那颗挂着流苏的‘东西’。
不是,一定不是!
“嗙。”她被什么东西绊倒,堪堪颤抖着把东西扒开。手上传来柔软的,温热的触感,再加上鼻腔里的血意,她胃里涌上来一阵酸意。
不是!一定不是!
她如同着魔般踉跄着爬起,终于来到了枯树下,小心翼翼地捧起树上的东西,无数柔顺的细丝伴着热流缠在她指尖,一根桃花琉璃流苏仍在摆动,在缥缈的天光之下,仍有几分清淡的色泽。
咚—咚—咚——
她颤抖着,小心地抚上那根流苏,冰冷之意传上指尖,蔓延到她的心尖,心里悬着的一把大刀蓦然落下,斩断了她心里脆弱的防线与祈祷。
“母亲—母亲!”
她的悲鸣似乎将要吞噬满天的雨水,树上的鸟雀骤然惊慌飞散,乌喙上还衔着破碎的鲜色。
良久,天光透过阴云缝隙乍现。
“阿兄,我的生辰不是收留了往来乞讨者、侠客、读书人、出家人……足足两百人,怎的,这满院的尸身都是我慕容府之人。”
“他们都去何处了?我慕容府遭屠时,他们都去哪了?!”早已红肿的眼,干哑的嗓,如今,却仍在撕扯。
她靠在檐下,怀里死死抱着什么,望着这如同地狱的宅院,眼角缓缓留下一股血泪。
“阿霏。马上官府之人便来了,一切都会有个公道的。”慕容玉忍着悲意,轻轻将妹妹眼角的泪擦净,血色与血衣渐渐相融,看不出一丝破绽。
突然眼前画面一转,竟又到了官府的公堂之上。
太久的牢狱同严刑拷打,她的眼即将失明,两名小厉拖着她来到公堂。
此时的天晴空万里,几丝光线照到她眼上,竟是灼得生疼。可满身的伤口,这也显得稀松平常了。
“慕容家罪女,你可承认,是你伙同你兄长杀害全家老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呵。”她嗤笑一声。
反而惹怒公堂上的青天大老爷。“放肆,真乃孽徒,将她画押的文书递上来。算你命好,陛下喜得长子,大赦天下。卒,削去良籍,贬为贱奴!”
嗙!檀板一声巨响。
与此同时,万里晴空,喜房之内,挂着粉色喜服的木施蓦然坠地,慕容霏从梦魇中惊醒。
不禁意间扫落了桌案上的灯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