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章书院是一座两进院落,平日里只一位陈教谕打理。温县全县仅十多名童生,灾后都归了家,书院正空落下来。
“钱先生来了,快请坐。”
王杓手里捧着知须册对着烛火看的十分仔细,身旁的魏乐比照着温县地图正在临摹,她最先感知到门口的动静,忙招呼了一声。
“先生,您先看看这册子。”王杓将手中已看完一遍的册子递出,又要拾起桌上的地图细看。
被魏乐用笔杆在手背轻拍了一下,嗔道, “我还未画完,再给我一盏茶时间。”
王杓被打了也不生气,地图已粗略扫过一遍,温县的主要布局心中已大致有数,便取出一本空白册子,刷刷地开始记东西。
这个新习惯是和魏乐学的。初入河南,人地两生,各种琐事又太多,突然冒出的想法也多,随时整理记录下来,不管是当时做事还是事后回查,都十分方便有效。
这边小夫妻在灯下认真地低头书书画画。那边钱先生捧着册子坐在不远的宽椅上。
他先是撇见大人被打,挑了挑眉将册子举高了一分,后未听到争执声,又好奇地将册子下移些许,以便打探一眼。见到如此和谐的情景,心中微微发笑,便不再分心,仔细看册子去了。
知须册是县衙吏员编制的便查手册,包含了这一县内所有方面的基本情况,以方便新任知县快速了解其治下的风土人情。
吴书吏编制的这本知须册倒是详实,主要介绍了温县地理位置,县内田粮、粮储、鱼湖、盐场、丁口数量等十多项内容,让人能迅速地对温县有初步了解。
温县在河南北部,南滨黄河,北依太行山,南北最长约四十八里,东西最宽约六十五里。其下共有四个镇,九个村,村户五百一十七户,县城一百八十九户,共计二千五百六十四个丁口。
当然这都是灾前的数字了,灾后至今还未上报最新的人丁数,可众人心里清楚,这数字定然是不太好看的。本就是一个下县,此灾之后,怕是人丁凋敝,粮财两空。
钱先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心中一项项地推测着大致境况,那眉头只是越皱越紧。
“钱先生”,一声轻唤召回了钱议开的思绪,抬眼见是魏娘子已经停笔起身,对着自己温声道, “我已画完所需,就不打扰二位议事了。我去瞧瞧钱夫人可需搭把手。”说完微微俯身致意,便袅娜地出去了。
此时王杓也抬手,示意钱先生坐到刚才魏乐的位置上,又点了点桌面的地图。钱先生换了座位,将知须册放在王杓近前,这才看起了温县地图。
温县较为方正,整体形似方帕,县城就在帕子中央。而县的最南边有一条宽阔的河道穿过,此即为黄河。
毗河而居,虽然平日里多受河水滋养,但水灾来时也是首当其冲。
见到此图,钱先生便觉着自己刚才对灾情的预想怕是有些保守了。心下有感而发道: “大人,您怕是接了个烫手山芋。”
“哎。”王杓满面愁苦, “温县怕是处处危急。可我现在思绪如线团裹缠,不知最先该从何处抽解。烦请先生指教。”
“大人也不必慌急,上头估计对这境况也多少有数,我们只尽所能便是。”钱大人自抚了抚下颌的短须,沉吟几息后方道: “现下最要紧的,还是盘点县衙库存和清点粮仓。另外还需组织人手下探全县村镇,实测人丁和秋粮数量。”
王杓起身对钱先生诚心一拜,惊得钱议开差点俯仰倒地。 “使不得,使不得,小的也是浅显拙见。”
“先生当得高照一拜,可真是救我于水火。”
这晚睡前王杓紧紧抱着魏乐,不愿撒手,像急需安抚的小兽,贪婪着温热的慰藉。
“夫君怕了吗?”
“不是怕,我只是烦了。你说这当官有什么好,需处处谋划,劳心又劳力。”
这个问题太晦涩,魏乐好几次想张口,却又咽了回去。想想夫君最近确实挺辛苦,本就志不在此,烦躁也在所难免,说不出宽慰的话,便同情地揉了揉他的背。
王杓倒是没有等着回应,又想起其他问题。
“还不知道县城到底如何样貌,进城时我没好意思打帘张望。”
“夫君,我偷偷打量了,感觉凋敝的很,街上都没几家铺子。”
王杓不自觉轻声叹气, “这几年怕是要辛苦你了。”
感觉额上被轻轻触碰了下,魏乐悄悄提起嘴角,低声却坚定地道: “我才不怕呢。”
十月十四辰初,王杓身穿簇新的青色七品官袍,由吴书吏迎进县署衙门,向仪门行一跪三叩礼。行至大堂,谢恩拜印,行三跪九叩礼。后升堂,当众验印后,捧印退堂。
此时已到巳正,新知县的上任仪式还未完,一行人出得县衙,王杓坐上一顶祥云锦缎蓝色官轿,前头衙役鸣锣喝道,轿后有一批抗着铜棍、皮槊的衙役压轿,声势浩大地穿城而过,城中百姓纷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