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一只手抬高,透过明润天光,素白指尖盈盈脉脉,可划过河汉遥不可及的两岸。
“倘若今生没有所愿,那么来生呢?若有来生,你想得到什么,不再失去什么?”
她久久望着指尖外的星河,什么也未能看透,再将目光转回那有所间隔的黑影时,脸上泛起了辽远的浅笑,她便带着这样俎上鱼肉一般的笑,预备好了自己的心。
往事的大风扑面而来,她似乎得到天启,突然再次看到了大火里的许玉,素昧平生,却有挥斩不尽的千丝万缕。
许玉从黑暗中走出,看着她插在胸口的匕首,万分不解,也万分不快:“你的血快流尽了,神仙也救不了,我真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火红的嫁衣随风猎猎,似舞欲飞,仿佛饱含了生命,已衬得嫁衣下的少女惨淡虚弱,她开始向她谈道:“有言‘世无常贵,事无常师’。不知我可不可以,不,是一个人可不可以,完全无挂无碍,心如止水呢。”
“无挂无碍,心如止水。”许玉无解道,“乃是至道,为人者岂可做到万一。”
她垂下手,渐渐失去了今生的热血,这短暂的一生,于她来说,尚没有答案。双手触到身着的锦绣,她好生端正了自己的衣袖,无比眷恋、珍视着它,情恨惧悔万般思绪也深深埋进心中,它们变得飘渺遥远,不知浓浅,不知可是确切有过,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当真可有可无。眼前繁复璀璨的嫁衣明艳动人,它的美丽非凡,岂不牵动所有少女的心弦,许玉记得她有双清澈明亮的眼,星也明亮,山河隐去,唯余身后壮丽的星夜。
“穿着梦寐以求的华服,我的心再不能淡然。那是我不再需要的东西,今日君若然拿去,反成全了我自在如风的一愿。”
“我是真心,真心予你。”
春夜的风又浩大又狠厉,吹得人麻木又疼痛,许玉平静无波地站立,不露悲怯与欢喜,戒备和忧惧亦隐藏得极妙。她拥有了属于她的第一颗心,唯愿凡心,仁心、道心一同生长,待到终可从师悟道的时候,便能重新拾起做人的模样,得偿生而为人朴素的愿望。
麻木的,疼痛的,捧着滚烫的心口,风簌簌吹来,她心神不驻,不知道自己满含热泪,哭红了脸。
子兮正将云海踩在脚下,赏星辰日月,那万古不变的仙奇美景,习道时,旁心微动,遂不喜。
许玉向来未见其形,先闻其声。
“可喜可贺,先是为树再为山灵,今尔可为人,还不大笑三声。”
子兮的慧黠神情若在眼前,她哭时又遇飞沙迷目,痛楚拯救了她,她抱着希冀在等待她出现,可她总不现身,或许还在遥远的山巅。
她抬头仰望的满天星辰,全部变成了沉默的心,皆目睹了她心口的血。
清平的夜被凄厉哭声惊扰,许玉静静坐在树下,影子被杂枝遮掩,谁也瞧不见她,她隐隐约约地望着,几乎看到了无情的孩儿正躲进母亲的怀抱里,被他们巨大的悲痛荫庇,已经无挂无碍,无心可受了。
许玉独自漫步时,天空是碧蓝还是金光霞彩,变得全然重要,她的心随着朝日暮色的不同而变化,跟随蜻蜓沾露落在青涩荷尖上,与嘤嘤鸟鸣同行,风过无形,总是有了痕迹。
脱去累累伤痕与风霜的玉色无暇的少年,朝她遥遥伸出了手。
宗垣见她迟迟不肯接过自己瑟瑟发抖的手,生了闷气,心中对此人莫名的歉意险些烟消云散。
他收回痛麻的手臂。
面前的姑娘似是堪堪回过神来,才开始正视他这不凡儿郎。
看久了,神思也恍惚,胸前跳动的一颗心渐渐不再空悬无依,这动辄牵动百体,某些难言的苦乐皆由不得自己的心,被她讨来,安放在了自己的地方,在这缓慢得几乎静止的时空里,她仿佛也想到了什么,心事浮浮沉沉,终坠了下来。
宗垣面上的旧伤已经了无踪影,一副好形容正摆在那里,且被她瞧懵了头,故意散漫不羁不落下风,欲不与凡品同列,做作起来。其实心中也悄悄地想起从前,她似乎的的确确不曾这样不留余地地望过他,黑沉的眼,鲜少抬起。
她果真已如风而去,许玉揣着她的心,对眼前人,感知到了某些前尘懵懂的爱和不知始终的情,似有若无,似痛非痛,似爱,也似不爱。
他既有双明亮的眼,她空对着它们左瞧右瞧,权当了镜子,见自己果真变成了她,此心真身,她笑了笑,不觉流下泪来。
宗垣问她哭什么。
终答不出。
宗垣自小是出了名的爱哭,早已连本带利的哭够了,向来跌了痛了也要哭,不遂心意也要哭,正是最随心随性的,可他这样的人,若遇着了至痛至怖,反无泪可洒。
更大了些,便不再轻易有泪水,说不准便是从前流尽了。
宗垣想到此,几乎要笑。
他又看向她,心中也不再明媚。
许玉转头望向影影绰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