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寒意冻住了他的身体,恐惧从脚跟一寸寸爬了上来,像一条蛇,在他脊柱上留下湿冷曲折的痕迹,缠紧了他的心脏,长长的信子从他最致命的弱点上舔过,露出毒牙,满是威胁的姿态。
民宿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孟清本来要他们留宿几天,何菁来时也带好了自己的行李,可就在放完烟花之后,何菁忽然改了口,说临时有事,立刻就要回去。
“怎么这么急?”孟清神情遗憾,“我们还说明天一起去旁边的河里捉小虾呢。”
话说完,看一眼整晚都表现得过于拘谨和安静的梁思原,觉得奇怪,犹豫了一下,“要不让小弟留下再玩两天吧。”
“不了,他明天还要练字,笔墨都没带。”何菁拒绝得果断,微微笑了笑,“你们夫妻两个好好过自己的二人世界,我们就不打扰了,等下次来我家,我们再好好聊聊天。”
“那好。”孟清笑道:“我过两天回去的时候给你带小虾过去。”
两个人道了别,梁思原站在一侧,清楚地看到何菁的脸色在转身的那一刻冷了下来,他在后面迟钝地跟着,何菁提前叫好的代驾刚刚赶到,跟她确认过手机号,铺了垫子把自己的电车折起来放到后备箱。
回市里的路程有些远,两个人坐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梁思原神经紧绷,快到的时候,何菁开口,平静的声音却让他一阵心慌。
“你知道孟清今天为什么那么高兴吗?”
“过节吧。”字音答得很轻,隐藏着他的惊惧和不安。
“许强出院之后,孟清带他去淮德看了精神科,他很配合,检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对小时候车祸留下的阴影,他们前段时间刚做了第一次的心理疏导。”
“那是该高兴。”梁思原低声,“清姐应该盼了很久。”
何菁嗯了声,“他们两个的感情一直很好,许强的心结解开了,以后再有了孩子,两家人也能和谐相处,再没有什么矛盾了,这是她最期待的。”
她话中意有所指,梁思原转头看向窗外,“希望她能早日如愿。”
外面天色已近黎明,家里却还漆黑一片,开了灯也是处处孤冷,毫无新年的气氛。
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梁思原坐立难安,心里杂念太多,不确定何菁到底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整个人如同被架在火上烤,跑去冲了个澡之后,看到脏衣篓里还没来得及洗的衣服,一起拿到了楼下的洗手间,往洗衣机里放的时候,摸到了外套口袋里一个小小的粉色信封。
梁思原愣了一下,看着上面的名字,好久才在脑海中对号入座,是跟他同级的那个女生,想起那天的学生会聚餐,应该是那时候趁他没注意塞进他口袋里的。
一封情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稀奇,可当他听到声音,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的何菁时,还是被吓了一跳,紧张的神经未经过他的许可就先作出了反应,欲盖弥彰地将那封信掩在了身后。
“妈。”梁思原脊骨一麻,往洗衣机的方向背身退了一步。
相较于他的心虚,何菁的反应则显得过于平静。
梁思原在学校受欢迎,何菁是知道的,哪怕在他最叛逆的那段时间里,喜欢他的女生也不在少数,这些他的每一任班主任都跟她讲过。
只是过去他从来没有把别人的情书和礼物带回家里,也从没有跟谁走得太近。
眼下的情况,对他们两个都是第一次。
“一会儿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沉默之后,何菁没有进门。
见她走了,梁思原低头看一眼那封信,对折了一下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把衣服放进洗衣机,走到客厅转角处,深呼吸了一口,接了杯温水拿到何菁面前。
“我听说你最近加入了学生会,还报了两个社团。”何菁问:“以前不是不喜欢这种社交么,兴趣班的活动你也没去过。”
“以前没什么时间,现在放松一点,想多接触一些不同的事物。”梁思原斟酌字句,话语稳健,“您放心,我不会影响到学业。”
“我不是不让你交朋友。”何菁还未理清心中的疑惑,有什么压在她的胸口,在荒谬的揣测之中让她如鲠在喉。
“小原。”思量之后,何菁抬眸,面容是自己不察的严肃,“你已经成年了,我并不反对你谈恋爱,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不用瞒着我。”
她的探寻太过明显,梁思原控制自己想要闪躲的欲望,目光只是颤动了一下,试图否认,却又望着她沉默。
“我对你唯一的要求,”何菁似乎也待不下去,站起身,“就是在你人生的任何阶段,把握好自己的分寸,我的精力和耐心都是有限的,我不想再面对你任何越界的事,你明白吗?”
梁思原轻轻嗯了声,何菁本是要走的,又忽然停住了,“还有一件事,孟清是我很好的朋友,我拿她当妹妹,她对你也一直照顾有加,所以我希望你无论任何时候都能尊重她和她的丈夫。”
心里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