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恣环顾四周,双眼怒睁:“……给朕退下!”
红丝带随风飘舞散开,独独不见围困他的人后退半步。圣人颤抖双唇,掀起眼皮瞪向恭亲王:“沈长恭,谁给你的狗胆!未经朕的允许私自入京?!”
月黑风高,玉振金声不休。皓齿乐颤音不稳,细腰舞女强作镇定,一跳一跃仿佛点足于刃。沈长恭状似不经意地扫一眼隐在帘后的女子,收回目光踱步至沈长恣跟前,抬脚一踹。
鞋底的血泥尽数原封不动地印在沈长恣胸膛,像是受了烙刑。圣人何尝受过此等屈辱,咬牙胡乱用手擦去,狼狈爬起身。没等他起来,沈长恭又是几脚踩下,直到那人放弃挣扎瘫倒,他低眸饶有兴致地端量浑身黑红秽物的人,捧腹大笑。
“刘慎!来人啊!”即便是撕破喉咙也寻不来一人,沈长恣战栗身躯,小心翼翼地抬眼,“人呢?朕的人都去哪了?朕是天子,你敢?你敢……”
管弦靡靡中,恭亲王淡漠的声音响起:“本王为何不敢?”
“本王等这一天太久了。沈长恣,经年累月披上龙袍,你就以为自己是条真龙?”他转悠在趴在地上毫无尊严可言的人周围,像是要将他的可笑模样深深印记在脑海,勾唇讥讽,“痴心妄想。”
“至于你的人……除了死在狱牢里的崔正,你猜,你身后还有谁?”
沈长恭松开脚后,一根根长戟卡在狼狈圣人咽喉之间,令他动弹不得,只能勉强勾勾手指。沈长恣艰难挪动脖子,斜眼发现断了几截的墨发,恂恂缩颈说:“朕有傅将军!刘公公!还有太傅!沈长恭,你莫要嚣张,待我……”
“哈哈哈……可笑!何其可笑!”一路行来,纵然踏过数多雨水,他仍旧洗不掉脚底的晦气。恭亲王甩不开,干脆在那人身上也一并留下血色,负手悠悠背过身,“皇兄,你一如既往的愚蠢。”
自以为是,不信臣偏用臣。
奏乐急急乍似裂帛,红绡轻落。沈长恭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望着薄衣不遮的人,口吻带点吊儿郎当,自言自语:“久违了啊……”
他探入若隐若现的温柔乡,近前一手揽过细腰舞女,掀下掩面金帘。
他看不见身后人面如死灰的神态,轻笑着将颤抖的美人抱起:“娘娘怎得落入此等境地?”
“不是想当皇后?若舒如今一舞绮罗,与那勾栏瓦舍里的戏子有何异?”
并非沈长恭有意羞辱,实在是皇后娘娘绮罗半遮体,舞的也是那难等大雅之堂的淫词艳曲,舞袂写尽轻佻放荡。
崔若舒眼角逼得泛上红晕,我见犹怜。白天里她将沈长恣惹怒,夜间便被他诏来一舞平息怒火。既是消愁,平常舞如何能让圣人动容,于是沈长恣在一干妃子怂恿下兴致大起,命她舞绮罗。
绮罗覆润玉,雪肌退红绡。手足一举一动,落下层层绫罗绸带。
她蜷缩着身子,眼中不掩厌恶瞧恭亲王一眼,挣脱他端庄跪地。
“我乃君上人,非亲王可染。”
沈长恣面上难掩喜色,忽而想起不久前听信宠妃强迫若舒舞绮罗,他惭愧闭眼不忍。念及那人仍然心系自己,又漫上丝丝雀跃,庆幸不过片刻,再望去就见佳人被撸起,丝毫不怜香惜玉地摔在美人塌上。
“沈长恭!放手!那是你皇嫂,你要做什么!?”
“皇嫂?”沈长恭歪头,眸光冷冽,锁着女子柔荑,“当年分明是本王先向崔家提的亲,若是输给那千载难逢的明君也就罢了,凭什么和这个懦夫成亲,就这么着急后位?”
“本王当年式微,然此一时彼一时,何尝不能登明堂?你一向聪慧机敏,怎得看不出这场戏?”
崔若舒眸光闪动,无动于衷。
先王子嗣单薄,只留下三位皇子,公主或赠与远臣或远赴他乡。她在最天真无知的年纪,结识了寂寂无闻的沈长恭,也算是两小无猜。可惜白云苍狗,崔家渐渐门庭冷落,她需得坐上后位,去为家族挣得一片荣光。
“咱家来晚,见过恭亲王。”刘慎本是藏在暗处观察局势,不知缘何现身。
沈长恣不能动弹,看不见来人却认得其声,眼中冒出希望的光芒:“刘慎!拿下叛臣贼子!还不快放开,小心朕要你们的脑袋!”
刘慎恍若未闻,径直饶过束缚在地的圣人,上前禀告:“沈小世子戌时从谢府离开,脸色甚是不悦,瞧方向应是奔向镇国公府。唐大人和傅将军已至宫门。”
沈长恭吩咐道:“放行。”
刘慎应和,又顿了顿,好意劝道:“倘夺他人之妻,亲王登位恐遭市朝诟詈。”
被忽视的沈长恣怒不可遏,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居然不顾命脉的威胁抽身,快速夺下一长戟,可惜伸出不过半寸就被打下。意识到常年相伴的公公倒戈,他不可置信,更是怒容满面,:“你该死!为什么?朕待你不薄,刘慎,你这个狼心狗肺的老东西!”
他骂得畅快,也算不准何时归西,索性放开了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