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难保,我也不放心他,优柔寡断没个狠劲,这点他不如你。”隋虎望天,夜幕转青,天快亮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看见日出。
“我死之后,他会觉得愧疚于你,到了西域若有余力必回托人给你找个清白人家。你嫁的男人若是个寻常人,没权没势,你就跟老大一家撇清关系,跟隋慧隋灵都别有来往。”隋虎低声叮嘱,他觉得口发干,勉力吞咽一下,继续说:“躲着流放过去的犯人,跟我们这一族的人断绝往来,像今夜这般发狂发癫的人,往后还会有。”
见隋玉不吱声,他又说:“我们一家家破人亡是受他们拖累,你别被猪油蒙了心,若不是……若不是有求于他,这一路我也巴不得罪魁祸首死干死尽………若是能活,谁又愿意去死,我的日子过得好好的。”
“你们不像我认知里的宗族关系。”隋玉说。
隋虎冷笑一声,侄子可比不得亲子。
“我觉得罪魁祸首是朝廷,是律法,在我……”有隋良在,隋玉含糊地一笔带过,“在律法健全的朝代,犯人就是杀人放火屠人全家,也不会判诛连三族,坐牢的坐牢,抄家的抄家,只判涉事的人,罪不及家人。”
“那不足以平民愤。”隋虎理解不了。
“对啊,你也说是平民愤,如今朝廷判流放三族就是为了平民愤,我们本无罪,是律法按头我们有罪。”隋玉这一路反复纠结着这个问题,其他人怨怪隋文安兄妹三人她能理解,就是打人推人她也觉得没问题。但在她的认知里,他们罪不该死。
“隋九山犯罪的确该死,但律法判三族流放就是错了,我们最该恨的是朝廷。不过朝廷没人能反抗,所以只能把恨倾注在隋文安兄妹三人身上,恨不得杀而快之。但在我那……律法健全的朝代,他们今夜这样故意害人性命,他们犯罪了,他们也是恶人。”隋玉满腹纠结,她低头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明白,我觉得你按我说的做最好,离所有人远远的,用过撂过。”话落,隋虎顿了一下,又说:“你那个朝代挺好。”
隋玉点头,“我会考虑的。”
隋良听他们一来一往说话,听得脑子迷糊,感受到两人态度挺平和,他松下心,一放松下来,头一点一点地打瞌睡。
隋虎扭头盯着他,良久没说话,等他睡沉了,他低骂一声:“傻子,你爹要死了。”
隋玉绷不住掉了眼泪,近四个月的父女,从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心甘情愿喊他一声爹,她舍不得他死。
“我把他托付给你了。”隋虎又说。
“嗯,我有一口饭吃,他就有一口饭吃。”隋玉歪头擦眼泪。
隋虎放心了,天边有了亮色,今夜长了见识,日出不看也成。
“喊你堂哥过来。”他说。
“你如果不拼命护着隋慧,就不会被狼咬。”隋玉忍不住说一句,他话说得再狠,举动是骗不了人的。
隋虎笑了,“我以为你是精怪,总该有神通在身。”
隋文安兄妹三人过来,见他面色青白,却嘴角含笑,心里大感不好。
“文安,玉姐儿我就托付给你了,你给她指条清白的活路。”隋虎握住大侄子的手恳求。
“三叔你放心,玉妹妹从今往后就是我亲妹,良哥儿也是我亲兄弟。”隋文安大哭,他头一次恨起他爹,“三叔,我跟我爹对不起你们啊。”
隋虎的目光越过身上趴的人,朝隋玉轻眨下眼,搞定。
心事放下,隋虎顿感身上力气大失,前一瞬还思绪清晰,后一瞬就变得口齿不清,目光也变得混浊涣散。
隋玉摇醒隋良,姐弟俩跪在一起送他离开。
“姨娘来接爹了,你别怕。”她轻言安抚。
隋良无声大哭,隋虎冲他笑,眼角滑过最后一滴热泪。
傻子,爹要死了都不知道喊一声……傻了也好,傻了有命活。
朝霞初照东方,沉浸在青黑色夜幕里的山峦披上霞光,风和水露一点点变暖,却丝毫暖不了隋虎的身子,他闭上眼安详地躺在草地上,身上的血腥味吸引来了飞虫苍蝇。
一半的押送官去追昨夜趁乱逃走的人,其他人原地休息,没人催着赶路,隋玉跟隋文安兄妹三人一起挖坑,尽可能往深了挖。
当日头逼近头顶时,兄妹四人合力抱起隋虎,将他放进土坑里,葬在草原上。
最后一捧土落下,隋玉环顾四周,她去河里搬来青石埋在土下。
“若是我来日再从此经过,就来祭拜你。”她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