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气话,谢坚就摸黑进了屋。
程瑶伸出手想上前去扶他,却被谢坚一巴掌嫌弃地拍开。
“别碰我,脏。”
骤然被拒绝,程瑶抚着被拍红的手臂,局促不安地用衣摆擦了擦手,只能悄悄跟在谢坚后面,看着他一步步沉稳地跨过门槛,身形利落。
走的稳扎稳打,一点也不像个瞎子。
如果不是曾亲眼看见过谢坚绿色发带下那双失明的双眼,有时候,程瑶真怀疑谢坚并没有眼盲。
程瑶是在下山的路上捡到谢坚的。
那天天很冷,她去山上采药,冻得瑟瑟发抖,下山的时候走的飞快。
忽然听见草丛里有微弱的求救声。
她拨开一人高的杂草一看,触目可及地就是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少年身上的衣服满是泥土与血迹,看样子是从很高的地方意外摔下来,破破烂烂地挂在身上,露出里面浅白的肌肤来,莹润如玉,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没有干过农活的。
“救救我。”
看到来人,少年眼里亮起了一点微弱的光芒,却在看到程瑶平凡的面容时,眼里的光芒一瞬间熄灭。
一个普通不能到普通的农家女,衣着朴素,长相平凡,身上没有丝毫仙力波动,怎么可能救得了他。
难道他今日真的要葬身在这里了吗?
谢坚绝望地闭上了眼睛,一行苦涩的泪水沿着锋利的下颌线流下来。
下一秒,他却被人费力地用胳膊架起来,背在了身上。
背上骤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程瑶被压的咬紧了牙关,额头上青筋毕露。
山路漫长曲折,天渐渐暗了。
就在谢坚在心里阴暗地想着,这农家女肯定坚持不了多久就会抛弃他不管的时候。
程瑶摇摇晃晃地背着他,硬是一步步撑着走到了一家破旧小院里,把他放在了几张板凳临时拼成的简陋木床上。
“你要做什么。”
谢坚无力地蜷缩指尖,试图阻止这村妇去扒开自己的衣服,但是无能为力。
丹府中的仙力似乎泥牛入海,凭空消失了一样。
露天,他屈辱地被这村妇呈八字摆开,一点点从上到下清洗干净。
洗到一处时,程瑶手突然停了,本就清秀的脸爆红,结结巴巴地对他说道:
“你忍一下。”
骤然听到村妇的声音,谢坚愣了愣,转而眼神眯了眯。
望着她灰头土脸一身泥的打扮,他还以为她是个寡妇没想到声音这么娇俏,听起来还是个少女。
一番清洗过后,程瑶倒完污水回来。
谢坚身上穿着她刚给他在村里教书的先生那里借来的黑色袍子,无处可放的大长腿搁在木板床上,神色恹恹。
她这才看清,自己捡回来的少年模样俊美逼人,刚洗过的黑色长发落在肩上,发尾微卷,脸色苍白,煞是乖巧。
听见她的脚步声,少年抬了抬眼,眸色黑亮,视线里却没有一点焦点,茫然无措。
很快又无辜地垂下了眼睫,手指绞动着衣角,低声道:
“我瞎了,没有家了。”
瞬间一股酸涩感萦绕心头,程瑶咬着唇,小声对着少年承诺道:
“那以后就由我做你的家人吧。”
“我会对你好的。”
少年沉默不语,程瑶红着脸上前轻轻碰了碰他鸦羽般的睫毛,却看见一颗晶莹的泪珠从上面滑落下来。
谢坚,他哭了。
——
春天真的快来了。
夜里,一阵风袭来,程瑶摸了摸身上单薄的布衫,心里默默想道。
改天再给阿坚添上几件新衣服。
他身子弱,喜欢穿些颜色鲜亮的绸缎,粗布麻衫一穿就起疹子。
她自己倒是无所谓,从小吃百家饭长大,有布条裹身就行。实在不行,她就去找方姨借点她种田的旧衣服穿穿。
这次上山采药回来晚了,阿坚又不知道为什么生了她的气。
程瑶茫然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确实怎么想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做错了。
平日里,阿坚总是说她心智愚蠢,太笨了,改天被别人骗了都不知道。
“有阿坚在,我就不怕。”
她每次都是傻乎乎地望着他笑,露出一口小巧的白牙。
这次估计又是自己哪里说错了话,惹阿坚生气了。
想明白了,也就不纠结。
程瑶点了跟蜡烛,进了厨房。
一摸锅灶,还是凉的。
她回来太晚了,还没来的及做饭,估计阿坚就是肚子饿了才会生她气的吧。
简单做了碗面,程瑶拿着两个缺了口的方瓷碗盛面。
一碗面多,一碗面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