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回到车上,妥欢掀开车帘看了会外边,随后轻声道:“没人监视。”
沈遇皱眉道:“你怀疑李传?”
“你可看见他方才的脸有什么不对?”妥欢问道。
沈遇方才满心满眼都瞧着妥欢,也没多记挂李传,细细想了想:“并未细看。”
妥欢说道:“这几日他日日呆在马车里,从未下来。那夜遇袭,他也未曾出来,而是隔着门窗与我道谢,那时我便觉得不太对劲。今日若非他出来,我终于仔细观察他的脸和身体,这才发现,他易了容,身上也像是被点了穴位,走路时有些不对……”
沈遇皱眉:“易容?”
湛良镜恰是开口:“广西陵川有异族,可以人皮为面,为人易容,有以点穴为助人化两仪混阴阳,也就是——变性。”
易容?变性?
沈遇一怔:“你们的意思,是这李传是女子?”
两人对视一眼后,妥欢道:“只是猜测。总之,此人不可全信。若到清河,尽早脱身而去。”
沈遇点点头:“到了清河,便与他辞别。”
湛良镜放下兜帽,看向沈遇,轻轻一笑。
沈遇皱眉看向他:“有何见教?”
“你父沈思远半月前秘密前去清河,你可晓得?”
沈思远?沈遇的父亲,那个早已退出京都浮华淤泥的外姓王侯?他为何要去清河?
妥欢皱起眉,看向一旁已是呆愣住的沈遇。
沈遇回过神,冷颜道:“谁都晓得西厂耳目众多,湛督主又是位长目飞耳、神通广大之人。连我父亲的踪迹你都知晓,那我同家中人已许久不曾联系你又如何不知?突然问我此话又有何意?”
谁晓得湛良镜轻蔑一笑:“承蒙沈大人夸我一句,可也不是谁的消息都须得我着眼的。你父亲忠义王堪堪算得一个,可沈大人嘛——”
那双瑞凤眼这么眼波流转般的上下打量了沈遇一番,随后抬眼笑着摇摇头:“诚然是无须什么西厂的耳目跟着的。”
妥欢噗嗤笑了出来。
沈遇被戏谑一番,心境不佳,只撇过脸心里念叨“我不和他计较”。
湛良镜见他如此,扫了眼还在笑着的妥欢,道:“好笑吗?”
妥欢抿嘴,不答。
“我有事同沈大人说,你先出去。”
妥欢愣了一下,却还是依言出去,全然不顾沈遇挽留。
沈遇拿着未被妥欢接过的伞,很是埋怨:“外面还在下雨,有什么话还需要她出去?”
湛良镜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沈遇皱起眉:“你到底有何话?”
“顺天十二年,六月初七,夜子时,屠乞。阏氏妥欢,因单于醉酒虐杀而死。”
湛良镜的声音仍旧平淡,却已经让沈遇面色动容。
“顺天十三年,三月十六日,未时三刻,盛安府,百花酒楼。沈妙檀以大明关军事防略图同妥长珩交易三愿。”
湛良镜笑了:“达成交易两年后,顺天十五年沈大人及第登科,且步步高升,直至今日入军机处,皆是为了同妥长珩的交易。”
——这些年的步步为营,湛良镜竟然全部知晓!
沈遇心中不由大惊,眉头紧皱,静静的同面前的湛良镜对视,这份惊诧不由带上了几分恐惧,甚至还有不易察觉的佩服。
“交易是何呢?”
只见湛良镜自问自答的,仍旧缓缓说着本不该被第三人知晓的秘密:“其一,明关之难的真相。其二,高莞贤。其三——”
湛良镜的面色又冷了几分。
“——盗回妥家女尸骨,安葬于清河妥家祖茔。”
沈遇听到此,手中握紧的拳头微微松开,再次赞道:“湛督主……真是位长目飞耳、神通广大之人啊。”
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虽是赞许,可笑却带着厌恶。
湛良镜也是笑着:“沈大人的父亲是堪得个忠义二字封号的王爵,自身更是大魁天下的状元郎,本督便以为依照沈大人自小读的书、学的礼,应该是忘不了忧国奉公的道理的。”
这话嘲弄的沈遇本是惨白的面色浮起又是悔又是愧的神色。
他如何不知此事是多大的罪过,也是违背了自己的原则。可他那时犹如被蛊惑了心智,到底是……
湛良镜见他如此,嗤笑一声:“大明关乃是我大昭之关要,军事战略图更该是我等密勿之物……沈大人自还未入仕便敢以军事战略图为赌注,诚然是好大的手笔啊……当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沈遇撇过头,闭上眼,沉声回道:“我知道此乃不忠之举,亦是弥天大罪……我无话可说。”
湛良镜微微靠在后座打量着沈遇,比起沈遇有些局促僵硬的样子,他百无聊奈的审视,如同凶兽玩味儿的紧盯着眼前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