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十年,中元节,盛安府。
街市灯火通明如昼,行人如织,繁华锦绣尽在灯巷花河处。
街市两旁铺子多多,卖冥器的,卖时鲜瓜果的,卖油饼馅饼乳饼丰糕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路过的孩童大人都拿着一盏纸扎的荷花灯,走到河流处,放灯招水中孤鬼来享祭。一时,花河上河灯盏盏,汇作一条星河。
真是一派天子脚下,安乐祥和之景。
芳翠坐在马车里,掀开一角车帘,看着行人都戴着面具——魑魅魍魉,狐妖河伯,各不一样。
十三岁的丫头,本就喜爱热闹事物,又自小长在县城,从未见过这般热闹场景,不由兴奋的转头叫道:“吴妈!你看看,快看看!这盛安果然和清河大不一样!”
“哎哟!快坐好了!如今到了盛安,可就不是在故乡那样儿,别学的那般没大没小的样子。你如今是官家女郎身边的大侍女,如何还能大呼小叫的不成体统!”
乳娘吴妈甚是操心的把芳翠扯了回来,扫了眼坐在一边闭着眼毫无反应的小姐不由轻声道:“小姐,你也瞧瞧外边,外边也是热闹的很。”
只瞧那官家女郎白衫上袄,一袭绿罗马面裙。长眉长眼,清丽非常,年纪不过将笄之年,眉目间已是有了颜色。
她微微睁开眼,掀起帘子,瞧了一眼,随后便放下了,只问道:“吴妈,我娘不是早些就到了吗?她不来接我吗?”
“夫人早我们七日就到了。”吴妈回道。
芳翠在旁边笑笑:“小姐怎的不问大人?夫人常常说,小姐的爹爹是世上无双的男子,小姐自小没见过大人,如今终于要见到了!小姐定然在心里欢喜极了!”
只见自家小姐想了想,微微一笑,眉眼弯弯,却是生出几分俏丽:“自然是的。”
吴妈瞧着她笑,心中不由一沉——
自家小姐妥欢,本是国公独女,却自小养在清河老家,从未见过身居高位的父亲。母亲本是世家高门之女,却也是深居简出,也从未带着小姐去过娘家。
本是如此好的出身,却从未被当做官家女郎的养大,反而被夫人看顾着自小跟着一个江湖武夫练武,本是娇娇弱弱惹人怜惜的丫头,却生生被母亲养出一副硬性子。
吴妈也知道自家小姐性子并不算活泼,能如此笑笑,已很是雀跃了。这么看着,吴妈心中甚是不忍,刚要说话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吴妈身形有些胖,一个没坐稳就往前一倾,撞到了车梁上,疼的龇牙咧嘴。
吴妈性子火爆,掀起帘子,就骂道:“老张,你就不能好生驾车吗!”
赶车的老张甚是无奈道:“你也不瞧瞧,人这么多,能走就不错了!还嫌弃什么!”
吴妈啐了一声,也就埋怨道:“怎么就这么恰巧,赶上了中元节啊!”
芳翠被磕到了脑袋,疼的眼睛都红了。
妥欢笑了,揉着芳翠的脑袋,说她笨。
听着吴妈的埋怨声和芳翠的嘟囔声,妥欢再次掀起车帘,看着外边热闹非凡的闹市,心里也是欣喜——母亲曾教过她,不得喜怒溢于言表,她便学着掩着自己的性子,可如说如今不喜欢也是假的。
两月前,得父亲家书,命母亲和她从故乡清河县前往帝都盛安。母亲得了信,却吩咐道她先出发,待到她到了,妥欢得到消息,才准许出发。
饶是妥欢不解,却也听从了母亲的话,等了许久才得到准许,随着乳娘一众人驾车前去。赶了一月有余,才到城门口。却又刚巧撞上了中元节,街市攘攘熙熙,摩肩接踵。
可吴妈偏生不许妥欢和芳翠下车,只得眼巴巴的坐在车上,看着自家车辆在闹市中缓慢如蝼蚁挪步般前行。可饶是如此,妥欢也是欢喜的。
突然,紫禁城上绽出朵朵烟花,盛大至极。人群皆是欢呼之声。
妥欢抬头看着满天绽开的金莲花朵、鲤鱼跳龙门,甚至还有双燕飞檐。
这般厉害的烟火模样,妥欢不由被惊到,正笑着,就听旁边探出脑袋的芳翠道:“果然嘛,天子脚下的帝都,连烟火都是不一样的模样!”
妥欢刚刚要回话,却听见人群口中都提及了一个名字,正巧她听清楚了马车旁有两个路人的谈话——
“这烟花怎么同以往的不一样了?以前不是都是些并蒂莲花吗?”
“还不是万贵妃想的招数。前些日子,贵妃说是以往中元节的烟火看厌了,便想了这些稀奇的模样给了工匠。因着有些人做不出,还被皇帝治了罪,大前天在西市楼砍头的那批人就是了!”
“唉!作孽啊!”
芳翠听到此,不由问道:“吴妈,他们口中说的万贵妃是谁?”
吴妈随口回道:“就是那个妖妃了!”
妥欢一顿:“那个妖妃是他们口中说的万贵妃?”
清河远离帝都,消息也不甚灵通,妥欢也只知道有这么一个迷惑圣心的妃子,却也不知姓谁名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