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花看向惠歌。湿黏的头髮,茫然的双眼,煞白的脸。注意到她是合衣睡的,身上穿的是外出常服,交领小袖袴褶,服色是萱草黄,领口及袖口缘以紫绣。看来她已经听到消息,知道自己可能也是目标,小袖袴褶方便应对。
老花对她说:“你仔细看这个人的脸。”
老花说仔细看她就仔细看。才发现那鬼──或者该说那人,原来是画了妆。
眼皮和眼周附近涂黑,闭上眼睛就是两个黑圆圈,在夜裡像两个深不见底的窟窿。血倒像是真血,乾涸的暗红色。画上这麽惨烈的妆,看不出原本面貌,但是身形矮小,肢体纤细──应该是个女人。
如果是平常的惠歌,立刻一步上去把人摔了。
现在却只是一屁.股跌坐在长榻上,有气无力地说:“可是我还看到很奇怪的……房间裡的东西都在流.血……”
“那是她烧了某种东西,闻了会产生幻觉。”
“阿……难怪有一种奇怪的味道……”
老花继续盘问女人:“你烧的是什麽东西?”
女人双眼紧闭,不作声。
老花对惠歌说:“你去请夫人过来。理由就说吓坏茹里长儿女和他们同伴的鬼,其实是人,现在被抓.住了。”
“是人啊……”惠歌缓缓心神,镇静镇静。
想要端详那鬼脸,终究还是不大敢看,只好看著老花皱眉:“那为什麽……茹里长去找昙影法师,却说是在大火中丧生的冤.魂呢?”
就是这句话给她预备了恐惧。
“确实,为什麽昙影法师要说是鬼呢?如果他不是在招摇撞骗,那就是因为你们去烧的是昙影法师信众的房子。派个人装成鬼来吓你们,再假装收服那鬼,如此一来质疑的人就少了,信众就会更多了吧?”
“你怎麽知道大碗他们去烧房子?”
“我的走狗告诉我的。”
惠歌想了想,那天她把事情告诉小白,瓜花卧在那边睡觉──
瓜花!果然就是老花的走狗!
还是有地方不明白。她又问:“但是那天大碗他们去烧房子,丢上去的火都被风吹下来了,三次。如果那法师是在装神弄鬼,怎麽这麽刚好都有风呢?”
“那对中人而言只是挥挥袖子罢了,只要藏起来不被你们看见就好。”
惠歌一拍大.腿:“我就知道房子旁边那棵树有问题!原来躲在那裡面。”
“虾蟆里一个月前的大火可能也是昙影放的,藉故展现一番‘神蹟’。难免有人不信,所以派人在附近守著,有人来找麻烦的时候又是一次展现的机会。缘由或许是如此。”
“那不是没有救人,反而害人吗?”
“就是。你去请夫人过来吧。”
惠歌下榻,听见那女人说:“如果我告诉你烧的是什麽,你会放我走吗?”
女人的嗓音低沉,只听声音难分雌雄。眼睛依旧闭著。
“会。”
“不会!”惠歌睁大眼睛:“不可以放她走!他们在害人!”
老花对她竖起一根食指,示意她襟声。对女人说:“你说吧。”
“烧的是麻蕡。”
“麻蕡,多食则见鬼精物,原来焚烧亦有效果。”
“放手。”
老花没放,又问:“你们中人有几?”
“至少有三。”
两人没说,惠歌也知道眼前的女人是“中人”。对中人而言,黑夜不碍事,街禁更不碍事。
老花把女人放了。
女人闭著眼睛,左右侧耳,一会儿才跑出门。随即向上一跃,消失了。
原来她不用眼睛──或者是眼睛不能用了。
老花转头,看见惠歌突出的几乎掉出来的眼睛。
“为什麽要放走她?”
“抓.住她并不能证明她和昙影法师有关系。我刚才说的都只是猜测。如果对方抵死不认,或者说是诬陷,或者偷偷灭口,这件事就结束了,只是让你们家多出一个仇敌。当今风气佞佛,昙影法师的党羽可能不只此城此县,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不宜妄动。”
想不出反驳的话,惠歌撇撇嘴。
老花说:“你去休息吧。”
语毕,持火起身。走到门口,停步。
头也没回地说:“跟在我屁.股后面作什麽?”
惠歌不答,影子一样地跟著老花走出门。
老花无奈:“那女人不会再来了。”
往左踏一步,惠歌也踏一步。往右绕个圈,她也绕个圈。知道她被吓坏了,没再赶她,想一想,走到薛家东侧的厨室。
厨室四面开窗,窗很大,隔著窗能将裡头一览无遗。门没有扃,平时只是虚掩。裡面六个炉灶,三面牆各两个。没有灶的那面牆摆著一张四层木橱,最底下放釜、甑一类的大厨具,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