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喜,迟喜,晚到的喜讯不知是喜是悲。
我最后一次见元澈,正是要与他告别。
我和李今安做了交易,知道边关战事要紧,他很为难,我说,我可以去。
打胜仗的代价,是让他还元澈清白,保他一生自由顺遂。
所谓的皇后之位,是我为了保元澈的命和太后做的交换,而这一仗,是我和君上李今安做的交换,为的就是让元澈可以荣归故里。
我这一辈子,没有对不起爹娘,没有对不起这天下的黎民百姓。
可我欠元澈太多,我还不上。
其实我早就料到太后会看着我一辈子,所以早早地就求李今安去庇护我。
而后来的有喜,生子,都不是我。在宫里传我有喜的那一日,我早已骑马奔赴边塞。
而诞下的那个嫡出龙子,是宫里一个小妃子所生的孩子,我只是假借名义,和李今安做了一场戏,骗了太后,骗了天下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李今安将我当年种种的不得已都和元澈说了。
「她命不好,死在了最后那一战。一生三次恳求交换,都不为自己,一次为了给温将军求命,其余两次,所获利的人,都只有你。」李今安说我傻,却没讥讽我什么。
大殿之中,正是我的棺椁。之前花朝节那年元澈送我的镯子和臂钏,现在也还戴在身上。
金臂钏上有很深的裂痕,那是刀剑刮过的痕迹。
而手腕上也仅剩下一只单镯,上面也有几刀划痕,另一只,在战场上碎掉了。
元澈用手摸着那些痕迹,只一遍又一遍地问阿喜疼不疼。
我静躺在棺椁之中,脸色青白,紧闭双眼。
疼呀,可我更心疼。
镯子碎掉的那日,就好像是告诉我,我们的缘分断掉了,我抱着那些碎片哭了一夜。
可我不能再回答你了,呆子。
你不会知道这些,我的阿澈要好好活下去。
世人都知道皇后疯了,被锁在宫里。
可没人知道,我是去了边疆征战,也死在了边疆。
元澈如梦初醒,怪不得我那些时日那些年,踌躇欲上前,却总是停下脚步。
反而最后一次相见的机会,他还病了,也不知时日,不知道我在他殿门前站了半个时辰,最后灰心离去。
天意弄人,我们注定是殊途,没有同归。
我的棺椁被抬到了长生殿。
那时和李今安开玩笑,我说若我这次征战死了,就让李今安先把我抬回长生殿,等下葬时,连同那颗桃树,把我埋到面朝扶风郡的望春山顶上。
到时候若是元澈回了扶风郡,我也能看见他。
冬囚夏蝉,我栖春山。
他知道了真相,提剑欲与我一同归去,却被李今安把剑打断,他剑锋指着元澈,一字一句。
「她用命给你求来的恩典,你就想这么作践,别死在她面前,我怕她会伤怀。」
元澈最后也没能死成,守着我的棺椁,续上琴弦,整整给我弹了七日的曲子。
琴头里有东西在响,他发现琴头背面有个暗格,终究是现如今才发现,里面躺着的,是一块免死金牌。
那是我当年给我爹求下来的那块免死金牌,只可惜我爹当年没用上,而我后来也没用上。
那时候,我偷偷地把它放进了桐木琴的琴头里面,当时想着若是太后反悔,这先帝的免死金牌也能护着元澈一命。
他手颤抖着,把那块免死金牌看了好几遍,最后收进怀里。
那续弦不休,整整弹了七日,可终究又是断了。
我下葬的那日,天光大好。只是在早上飘了一些小雪,元澈和我上了那望春山,一人摇晃走过宫中的小巷,不悲不喜,身上还是把那把琴背着,一遍遍哼着我们初见时那首《境离》。
弦断终曲,只留他一人独活在这世间。
元澈最后被贺辞带回了扶风郡,那时候他谁都不理。
而鲜卑的二皇子也在那里,他看着面前的男人有些诧异,问贺辞:「他怎么了?」
贺辞行了鲜卑礼,回道:「公子已经好久不说话了,奴怕他…是受了刺激…」
元姓是鲜卑的最高等姓氏,只有皇族姓元。而元澈,是鲜卑的四皇子。
她母亲是关内岐州扶风郡的人,他幼年也都在这边。
那二皇子没有在意,败了却笑着说,要不是宋辞潜伏着给他送来了边塞的地势图,他也没能在最后那一战,大力打击了这皇城的精兵。
元澈偏偏没算计到宋辞是怎样到他身边的。
只差一步,他的阿喜就能回来。
他发狂似的笑了,他的无心之失,还间接导致了我的死。
从那之后,元澈就疯了,抱着琴游荡在这世间寻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