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问,如果一个妖精,突然出现在身边,正常人的反应当是,一、妖精要吃人了;二、妖精要害人;三、妖精为什么出现在身边。
无论如何都不该是,无事发生。
只是虞清为何留下她呢?是她也在准求那花精口中的快乐吗?还是这花精对她而言,实在是无足轻重?
谁知道呢?也许虞清知道,但立冬不在乎。
虞清给立冬安排了个身份,由王宫令带着一起在虞清身边侍候。
王仪瑷是虞清母亲那边的一个远房亲戚。论辈分的话,大概是虞清的表姊妹,大概是与王夫人做了什么交易,才自愿入北宫照顾虞清。
虞清不知道她们交易的是什么,但估摸着双方都亏了。她自己明明已经成为了世家的弃子,家人却还为她费心筹谋余生。而王仪瑷选择在大好韶华入了北宫,将后半生投在自己这个败者身上。
这样的北宫,还有满宫的人都是暮气沉沉的,满眼望去全是颓丧,虞清不喜欢。
好在立冬喜欢热闹。虞清明明很喜欢,却总是抿嘴不说,但是她纵容这立冬的吵闹。虞清想,不止静女其姝。
立冬总是叽叽喳喳地讲个不停。她让虞清教她写字,嘴里总念念叨叨。她认字读书都还好,只是不善行书。字写得很是扭曲,像是老树根。
“我觉得还不错呢!”
“你觉得什么都不错,这字写得纸可太委屈了。”
“怎么能这么说,这叫自然的拙朴神态。”
“精怪是自然所化,应该是尽得天地灵气的。这字丑得倒像是未曾开智的老树根。”
“树根怎么了,花木是一家,不分你我他,山里的老梧桐只会夸我。”
立冬的嘴十分的利害,讲的还有几分歪理,常常让虞清无言以对,扶额望地。
有时,虞清实在不能忍受,就罚立冬丹青。说是丹青实则是在涂鸦。但与书写不同,立冬在这一点上极有灵气和天赋。不过几笔勾画,就很有趣味意思。
“在作画的时候,还真像个有灵气的。”
“哼。我知道我画得好,总算你这方面还有点眼光。”
虞清很爱她这一点天赋。立冬也喜欢画她,安静的肖像最多,画得也好。可她总不喜欢,她喜欢虞清的一点真情流露。虞清总是闷闷的待在一处,或捧着一卷书,或烹着一壶茶,好像只在忍受不了她的奇怪书法和画卷的生气时候最为灵动。立冬自发现这点,就时常使性子、耍小聪明来惹她生气,而后百遍临摹那一会儿的生意灵现。
次数多了,虞清都免疫了,她便唱些奇奇怪怪的歌。
里面的事物,虞清大多一概不知。她一知半解地查阅经史,也并不明了,便又询问立冬。
立冬说这歌是听一棵百年梧桐精所唱,因为十分新奇,便学了来。这些事物也曾问过,梧桐说是听路过的商队形容描述,西域里有广袤的大漠沙丘,其中有形如羊角的旋风,飞沙走石、肆虐残暴。青州东方的辽阔大海里有身形庞大和尖头利齿的鲨鱼和五彩斑斓的美丽群鱼,其中有鱼似能振其鳍,跃于海面,于飞鸟相遇。精怪生长于自然,辞曲质朴,歌声轻灵,似稚儿所歌,天然去雕饰。
“在沙漠里,角风卷过月牙
在深海中,群鱼旋如星河
黎明相依夕阳
荒芜芃芃,城郭有人烟
袅袅尘埃,灰烬掩堡坞
飞鱼不逢青羽”
一曲了然,余音袅袅。虞清矗立在侧,看天边流云舒卷。
一时寂静无言,立冬伸伸懒腰,望望天,又望望她然后慢慢挪到她的身边,附到耳边,“出去看看吧,见外面的世界。偷偷的,就我们两个。”
虞清是如何答应了的立冬,是因为不堪寂寞还是向往自由,她自己也说不清。虞清记得自己曾经很是向往和兄长一样出门游学,行路四方,见识万象。也曾怨过自己只是个女娘不比男子能离家游历山川,只能在踏青宴会时,见见那并不宽广的世界。大概是因为这些太过逼仄狭窄的回忆,虞清赞同了立冬的提议。
立冬见她同意了,立刻就将酒器都收了起来,也不让宫人再送。虞清只得忍耐,想着不过出趟宫门,怎的连酒也不喝了。
夜里虞清正好睡呢,突然被立冬唤起。换上宫人深衣,又被立冬拉着在后园中翻宫墙、钻小洞。立在最后一道宫墙根下,立冬觉得一路顺利极了,无惊无险。虞清只觉这辈子从未如此荒诞,幼时顽皮不及现在什一,至少她从不曾钻过狗洞。
从此以后,那个狗洞便不是一般的狗洞了。那是她、虞清,钻过的狗洞。虽然那个洞的位置偏僻、洞口矮小,底下的泥土还有些湿泞难闻,但是她、虞清钻过了,就变成了有趣的、淳朴、璞真的狗洞。等她回去了,虞清会让王宫令找出那条狗,让它成为地位尊贵的狗,因为虞清曾在那里借过道。
一路上,虞清如上想着,对自我进行着心里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