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天晴,窦夫人令下人收拾好简装,便要携单吉秋去窦府。
马车停在相府门外,小厮正在往上面搬着行李,巩鸿德着急地捧着一个食盒追出来,跨过门槛时,险些一个趔趄栽倒,他双手紧护着食盒,手肘便嗑碰在了檐柱上。
“大哥哥,慢着些,不着急。”
“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似的,走路都不稳当。”
窦夫人语带薄怒,待看清巩鸿德手中拿的东西时,更是啧啧,“这些哪里买不到。”
巩鸿德的脸被母亲的话奚落得生出几分赧色,苦恼地挠着头,嗫喏一声,“我当妹妹喜欢。”
“你多争气些,便才是对你妹妹好。”
巩鸿德抱着食盒的手有些不知所措,单吉秋上前,似迫不及待般地接过食盒,眉眼欢欣带笑,“谢谢大哥哥。大哥哥若得空,就去舅舅家找我玩好不好?”
巩鸿德得了她的话,开心得很,重重地点了点头。
窦夫人再又冷言叮嘱几句,上了马车。马车轰轰阗阗往外驶去,单吉秋又拨开小窗,朝巩鸿德挥手,“我等哥哥来哦。”
巩鸿德还没来得及应诺,小窗就忽地落下,掩住那张花开般的笑靥。
“等他作甚,也就会舞刀弄枪!国朝尚文,他偏要做个粗鲁汉。”
单吉秋自是无语,成为巩妹殊也不过几日,这位窦夫人的自私,却显露得清清楚楚,再瞧那一派雍容,心中便看轻了不少。
窦夫人自然不知她内心,因她对巩妹殊自小是百般娇宠,母女俩也向来齐心,便颇为得意地同她说起,“你父亲这两日都没去舒园,那曹氏便收买了他身边的小厮,想循机去讨个好,谁知,却遭了你父亲狠狠地一通骂,说她带来的好妹妹,白白养成了白眼狼。”
“想必父亲是在朝堂上受了哪位同僚的气吧?”
这乖乖女儿,贴心的形象,自然还是得维护住的。
“还能有谁,这朝中敢这么明着同你父亲作对的,也就是那位枢密院院使—褚宏了呗”,窦夫人红唇一挑,露出鄙夷,却又说起曹家,“那曹家姐妹真是一脉相承的妖魅惑众,先有褚大人,又有你父亲,后又有官家,接二连三地栽在这姐妹俩的温柔乡。”
单吉秋乍闻这其中密讳,一时不知该作何情状。
就又听着窦夫人的声音徐徐传来,“我原想着你年岁小,这些事不便与你详说。可如今,你也到了议婚的年纪,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就且当是闲话趣闻,听听就过了。往后遇着这里头的人,也只当不知道,远远避开,瞧热闹就是。”
窦夫人的声音在马蹄嘚嘚的唱和中,抑扬顿挫。原是早年间,那曹夫人同褚宏互生情愫,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怎料褚宏金科高中后被先帝看中,赐他尚公主,两人便就此缘断,劳燕分飞。曹舒楠一时伤心,便离开建州南下,遇到了时任湘州府尹的巩瑞,入了巩府做妾,后又随之迁回故土。旧人相逢,怎奈早已各自婚嫁。
“也不知道这曹舒楠对褚宏施了什么蛊惑之术,这么多年了还对她念念不忘。可怜了那位颐莲公主,三十岁不到,就撒手人寰,留下个孤女,却又智弱无能。”
“瑞宁?”单吉秋脱口而出,原以为嘉仪公主是梁帝后宫某个不受宠的嫔妃所生。
“诶,我知道你和嘉仪公主自小玩得好。可你莫要多管闲事,官家将她接回宫中教养,又从郡主擢升为公主,可见其恩德,于她,或许是最好的归宿。待过些日子,应当也要为她择选驸马了。”
单吉秋心中做着思量,要说梁帝于瑞宁的恩德自然不假,可是不是最好的归宿,还需得日后,岁月延长些才看得清楚。
思及此,空中突然一声嘶鸣,车夫张力勒紧缰绳,骏马的鼻腔中打出响啼,马前蹄在空中悬起,稍久才稳了性子,窦夫人和单吉秋被颠得左右倒倾。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苏麽麽着急地撩开窗,她同红叶随行,走在车架右侧,此刻也是惊慌了神,“夫人、姑娘,你们没事吧?”
“刚怎么回事?”
“前头突然闯过来一个小孩儿,马车避让不急,差一点,差一点就碾过去了。”
秀春和逢霜伴走在左侧,此刻也是同样的姿势,关切着询问,“姑娘,可有伤着?”
单吉秋摇摇头,耳边传来窦夫人的一句,“真是晦气。天地菩萨,别又遇到个想赖上相府的。”
“母亲稍安,我先下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出门前,窦夫人怕多惹是非,特意命人换下了刻有“巩”字的金当卢,如此混入街市,外人也只当是普通富贵人家出行,所以若说是奔着碰瓷相府,可能性并不大。
此刻,已有一群人围在马车前头,从林林的腿脚间,隐约能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单吉秋眉心一跳,拨开人群,一名八九岁的男孩唇鼻溢血,衣衫破损,正被另一位年龄稍长的人抱在怀中。
小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