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紫禁城东面伫立着一座高约十几米的大型方台,又高又窄的台阶从地面一直通往台顶,这里是钦天监观象台。
亥时,本应是夜阑人静之时。
但此时此刻的观象台上却是人头攒动,钦天监里所有的官员都聚集于此。
自下午开始西方天空中隐约出现了一颗如粉絮状的星,星光微弱,但直至深夜仍未消失。
被围在人群正中间的是一名身着官服的外国人,他身姿挺拔的站立在一架巨型黄道经纬仪旁,极缓慢的移动着纯铜制成的黄道圈轮,他未戴红色顶冠,齐肩的满头金发被一丝不苟的束在脑后。
这位,就是钦天监副监刘松龄。
他来自奥地利,因为谙熟天文历法,于乾隆四年入宫至今,一直供职于钦天监。
下午时他就接到值守官员报告:在黄道圈之外观测到了一颗外观边界极其模糊的星宿。
当刘松龄夜登观象台,使用黄道经纬仪观察测量,那一颗在西北方天空中意外的出现的新星,在深夜时已是是十分的醒目,这颗新星的光芒很特殊,微弱的星光呈粉末状的四散开来。
“应是王蓬絮星,”他初步下了个结论。
众人并未散去,而是熟练的使用观象台上的各种天文仪器,去观测和记录这颗意外之星的相关数据。
这座简朴而高大的观象台始建于元代,发展于明代,成就于清代。
如今台上所放置的六架天文仪均是康熙年间由西洋传教士南怀仁监制而成的,而这位副监刘松龄也是从欧洲远道而来的传教士之一,也正是他们这一群人推动了西洋历法在中国的发展。
眼下钦天监的监正是德国传教士戴进贤,但近段日子他刚南下广州与英法两国的天文学家进行学术探讨交流,并未在京城,今日星异之事是否该上报?又该如何报?大家是心急如焚。
“《宋史.天文志》中有明确的记载:王蓬絮,状如粉絮,拂拂然,见则其国兵起,有白衣之会也。此星确实是王蓬絮星,如今忽现西方,钦天监怎可不报?”站在刘松龄身边的汉族官员梅钰成说道。
未想他一句话出,就如一石激起千层浪,观象台上立即炸开了锅。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梅大人务必深思呀!”细听之下,四面皆是反对的呼声此起彼伏。
刘松龄对周遭官员忽如其来的激动之情充满了疑惑,他高举起一只手,示意所有人安静:“钦天监的职责本就是观察天象,推测历法,不过是发现一颗彗星罢了,你们何须大惊小怪?”
“刘大人,您初来乍到是有所不知呀,在我们中国,彗星即是客星,这是预示着将有灾难或是异人出现的,并非吉兆呀!”一位须发皆白的灵台官上前一步解释道。
“梅大人,您切莫忘了前车之鉴,只怕引火烧身,”另一位司历也连忙附和。
站在这里的除了刘松龄与梅钰成,其他所有人几乎都一致反对直接上报皇帝,他们对于几年前钦天监发生的那件大事仍是记忆犹新,若不是当时的监正一人担下所有的责任,此时站在观象台上的人等估计都早已被革职发配了。
帝王陵寝有“三年选址,十年定穴”之说,当今皇帝自登帝位之初就开始物色自己的万年吉地,还专程请来了南方著名的风水大师管志宁与精通堪舆的闽浙总督高其倬共同点穴。
历经五年,他们初步将吉地定于胜水峪,正好位于康熙帝孝陵的西边,皇帝龙颜大悦。
而就在一切顺利推进之时,钦天监监正进爱却不识时务的提出了唯一的异议,他犀利的指出了胜水峪的不足之处:此处虽然龙脉雄伟,但草木泥土却常年潮湿,并无五色切玉之貌,他建议皇帝另择他处,若定于此,怕是会影响大清朝国运。
然而也不知是派系之别,还是理论之争,风水官们则是一口咬定:胜水峪龙翔凤舞、王气葱郁、百神胥护。
皇帝随后亲自阅视数次仍十分满意,回到京城在盛怒之下断定进爱是一派胡言,并立即要将钦天监所有任职官员,发配到庄浪去当八旗甲兵,效力赎罪。
监正进爱不忍他人受牵连,便上书皇帝将胜水峪的错误判断,归于他一人之错,还说其他官员既没有参与也并不知晓,这样才以他一人受罚的结局,保住了钦天监的所有人。
现在距进爱被流放才不到一年光景,钦天监又有人向皇帝提出这星异之说,实在是让人担忧。
在群情激愤之际,梅钰成再次开口说道:“今日午时之后,王蓬絮星就已出现,直到现在都未消失,如此明显的星异之象就连城中百姓都能发现的,钦天监官员时刻值守在观象台既没有看到,又不上报,若皇上论起失职之罪,试问这台上又有谁能幸免?”
众人一阵沉默之后,刘松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用略显生硬的语调说:“此次星异之事,我们只如实上报皇上,但不做出判断和预测,皇上就无罪可追了。”
经过一番讨论,钦天监全体官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