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莉听过很多的祈祷。 人类总是寄希望于神明能够实现他们的愿望,那些愿望有好有坏,有些普通到乏味,有些异想天开到让她忍不住大笑,曾经,偶尔一个个翻看信徒的祷告与愿望也是她颇有兴趣的娱乐活动之一。 总有一些人,他们将自己那可怜的信仰包裹得极其虔诚,又将庞大的所求说得仿佛不值一提,祈求她降下恩赐。 她又遇上了信徒。 他有一张非常阴郁而美丽的面庞,略带些微卷的黑发垂在两鬓,肌肤是平安京最为推崇的苍白,那柔顺的神情中还带着几分忧愁不解的病气。 只消看一眼,雪莉就知道他一定是一位属于京中的贵公子。 他有着和藤原佐为相似的气质——昂贵的气质,只有在完全脱离现实和劳作的环境中才能培养出来,但即使表皮相似,他的内核与藤原佐为完全不同。 与天真又柔软的小少爷不一样,这位贵公子大概是出生开始就享受众星捧月,被作为家庭唯一的继承人培养,从有意识起就感受到自己是世界的中心,就这样被寄予厚望、溺爱着长大,不会被任何人拒绝,自然也不会感谢任何人、不会体谅任何人。 和这个山村一点都不搭调。 他强自忍耐着山间的破败、忍耐着山民的粗鄙,忍耐着焦躁的心绪,只是为了等待女神的降临。 ——他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第一次听到来自彼岸的女神的消息的时候,他还并不在意,病痛折磨着他的□□和心灵,“传说她无所不能。”,侍从绞尽脑汁地给他讲些新鲜消息,希望他能稍微开心一点,自己也能少受些罪。 “愚民的无稽之谈。”他的回答充满了冷漠。 但是当自己的生命如水流逝,无论怎样的财富与地位都无法将其挽回的时候,当医师们摇头不语的时候,当神官们拒绝接见的时候,当阴阳师们隐晦地说“生死轮回自有定数”的时候,傲慢的公子不得不低下自己的头颅,转而将这个曾经被评价为“无稽之谈”的传说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但女神的身影犹在雾中。 他几乎发动了所有的力量去探寻女神的消息,她从何处来?往何处去?一切都没有答案,于是他只能托着残破的躯体乘车去找那些可能有女神存在的地方,或是守候在某一个有着奇特传说的村落,等待女神或许永远不会有的光临。 下仆曾说他就像是疯了一样,他听到了,绞死了这位不懂规矩的仆从。 但他也确实快被可见末路的身躯与永无尽头的追逐逼疯了。 最终,在他的精神或是□□彻底毁灭之前,无所不能的女神拨开迷雾,降临在了这位虔诚的追寻者身前。 …………………… 贵公子自称为神宗无惨。 神宗一氏与源氏、橘氏一般,承袭自天皇血脉,而今却子嗣不丰,继承人更是缠绵病榻,已经隐隐有日薄西山的征兆了。 在看出雪莉对诅咒的兴趣的时候,安倍晴明就曾对她讲过许多京中贵族之事,越是花团锦簇的大族下就隐藏了越多的污秽,而神宗一族显然完美具备了诅咒诞生的条件:心高气傲却命不久矣的继承人、一具一具被拖下去的医师的尸体、还有最重要的,似乎已经悄悄在分家物色孩子的现任家主。 而少主人知道了这个消息。 现在,这则茶余饭后闲谈故事的主人公——神宗氏的少主人就跪坐在雪莉的身前,恭顺又温驯地垂头,丝毫看不出任何心高气傲的样子。他仿佛将风雅二字刻进了骨髓里,又将“物哀”之美体现的淋漓尽致,语调婉转如诗,说出的每一个字都经过精雕细琢。 神宗无惨自称倾慕女神已久,初次听闻女神踪影便茶不思饭不想,追逐出京,只愿永远伴之身侧,为之驱策。 他将自己的感情说得极为哀婉动人,情至浓时泪珠垂落,轻咳一身,尽有点点鲜血落于白帕之上,好似白雪落红梅。 “……此身能见殿下,实乃恩典,能言一语,已是毕生之幸。只可惜无惨福薄,今只余病体残躯,恐不能时伴女神左右了。” 神宗无惨匍匐在地,等待着女神的宣判,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全部努力了,在这一刻他甚至都感受到自己的真心实意,当女神第一次出现,他就已经知道那是谁,哪怕在那些语焉不详的传闻中没有丝毫关于外貌的描述,这难道不算最虔诚的信徒对于神明的感应吗? 女神光辉伟岸,他甚至不敢触碰她的衣角,心中实在焦灼。 他的每一句话都是如此真诚,能够永远侍奉在这样慈爱的女神身边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在神宗无惨的感受中,好像已经过了一辈子,女神才缓缓开口:“你想要生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