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却心中有数。
这些天鹭州乱做一团,觉山被清剿后,没了“神血”医治,孙绎病情又恶化了,郊外矿山也被州府查封。
朝中博弈,也许从萧凌之调任过来开始就已显现端倪,孙与坤认清形势,恭恭敬敬地朝萧凌之行礼:“州牧大人明察,孙家教子无方,还望大人代为教诲,悉听发落。”
“父亲你疯了吗?”孙昭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孙与坤站在堂中,头也没回。
孙昭突然也意识到了,突然扑向自己的父亲,又被衙役拦住,只能像搁浅的鱼一样摆动,鱼目大小的眼珠子几乎要凸出眼眶。
他不可置信地咆哮道:“你不是说让我忍耐几天,就能把我捞出去的吗?现在你让我任人发落?那孙家以后靠谁,靠那个天天咳血的病痨子吗!”
孙与坤的背影如一座坚硬的铁山,提灯去照业见不到他孙昭二字。
“说话啊,什么叫悉听发落,你就不管我了吗?”孙昭在衙役的压制下奋力挣扎,五官狰狞,几乎要扭到一起。“怎么不敢转过头来看我,是知道自己对不起我吗?”
“哈哈哈哈哈,就因为我不是读书的料子,就算任劳任怨打理你的产业,你也不多看两眼,那年落水断了腿,我躺在床上你就只来过两次。”他扑腾半晌,突然大笑出来,眼中笑出泪来。
“紫山老道来治孙绎,他要全府斋戒一个月你就一口答应,所有人都得围着他转,我养的人也得跟着挨饿,把腿换到我身上时因为气血不足,让我至今还是个半瘸。”
孙昭突然发了疯一样捶自己的腿:“我也是你的儿子,他是你的掌心肉,我呢,我算什么?你拿什么还!你欠我的拿什么来还!”
门外传来一道冷哼:“孙二公只顾着自己委屈,不如先问问你拿什么还这些受害人家。”
人群自动分道,几个侍卫护着一个穿灵枢台星图绣服的青年进来。
苏惊梧挤在人群中悄悄问宋照璘这人是谁,段长松凑过来回答说:“临川伯府的世子穆清棠,也是灵枢台监正座下副使。”
那位穆小伯爷看起来跟段长松差不多年纪,长得很是清俊,跟云中少年的跳脱明朗不一样,出身世家贵族举止都受过礼官严格管束,昂首落步间都带着贵不可攀的矜傲。
他如一阵风走进堂中,却连半丝眼神都懒得分给孙昭。
孙与坤看到穆清棠,低头跪拜行礼,脸色更显灰败。
都城的消息已经传来,一朝变天,风吹阁台倒,建南郡王已经被软禁在了王府中,孙家以后也等不到回音了。
段长松三言两语给苏惊梧和宋照璘讲了人间局势的变化,孙家背后大树是南方郡王建南府,属于简王派系,建南王府通过孙家私矿暗中铸造兵器,输送给给简王。
临川伯府属敬王一派,储君之位悬空,亲王相争,而伯府世子穆清棠能出现在这里,基本宣告了简王及其拥趸的落败。
简王因谋逆罪伏诛,建南王难逃其咎,孙家曾借势乘风起,多桩命案在身,如今大势去矣,又犯谋逆党羽之实,已是回天无力。
所谓时来铁似金,运去金成铁,莫不如是。
孙与坤替孙昭认罪认得毫不犹豫,准备断尾求生,但萧凌之不给这个机会。
接下来几天,孙与坤、白家、丁家和王家一个都没逃脱。
漕运走私民盐铁器,赌坊做手脚抢骗钱财,山庄侵占良田,收受四家好处的州县官员,刨树搜根,一件一件审理。
老虎打了个喷嚏,引发几百里外一座山的崩塌,王城风云无声地波及到鹭州,四座山倾轧十几年,再如何坚不可摧的楼台,倒下之时都如风卷云残。
段长松摇头感慨:“这几个家族攀附大树,捞到了滔天富贵犹不知足,还要铤而走险草菅人命,自毁根基,想不明白。”
孟濯笑了笑:“你吃过千两一盅的白粥吗?”段长松连连否认。
“你睡过万金一匹的锦绸吗?”
自然也是没有的。
“那就对了”,孟濯指尖转动扇骨,“寻常人目之所及,和他们的目之所及完全不同。权力和富贵都会让人膨胀,阶层之分归根结底也是欲念驱使下的产物。
“每个人都削尖脑袋往上层挤,等到站上去的时候,人皮之下已经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了,你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东西,又如何能明白他们怎么想?”
细细回溯一下,这些犯案手段根本谈不上高明,苏惊梧细思之后只觉可笑又可叹。
人的权力取自上层,自然只需要忌惮上层。同流合污者相互荫庇,构筑了另一套通行法则,与凡间普世的礼义廉耻背道而驰,却无往不利。
阶层权势碾压而过,听到的只有金铛银响,手无寸铁的良民如螂臂挡车,呼救之声不比一只蝼蚁更震耳。
谁会在乎蝼蚁的悲欢?
凌驾在蝼蚁之上的法则看似无坚不摧,却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