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四季春,连掌柜迎面接她进来,笑着道:“宋公子已经回来了,都在二楼的菊字雅间。”
苏惊梧道了谢,上楼进房一看,前些天才见过的秦二郎正伏在桌上痛哭,宋照璘脸色难看地站在他身边,不发一语。
段长松罕见地沉默着,只有谷嘉平对她淡淡点了下头。
“怎么了这是?”苏惊梧看情形,似乎是有什么大事,且跟好消息完全相反。
宋照璘摇摇头,走到她身边,小声道:“秦二郎今天在州衙认领了柳岳的尸体,血肉都泡烂了,指骨脚骨尽碎,连筋带骨,创面错乱,是被人一下一下砸断的。”
苏惊梧脑子嗡地一声,像针扎进来一样刺痛。
她本是抱了一丝侥幸,如果是孙家长子看重的人,未必会被轻易送去练邪术,可能真的是做什么事暂时没能回来。
直到此刻,听着这伤心欲绝的哭声,她才意识到,别人口中那个文采斐然的柳岳真的死了,并且死得很痛苦。
秦二郎哭到干呕,止不住全身发抖抽搐,需要几个人帮忙按住。悲痛成这样,应是怕惊扰了萧凌之,所以跟着宋照璘过来了。
几人等他哭到半夜,秦二郎克制着发抖的身体,用尽全力整理好仪容,抬着肿胀的眼睛跟他们道谢,说要去找车送岳哥儿回家。
“大人安排了,现在车就等你出发。”门口传来清朗的少年音,比段长松稚嫩几分,苏惊梧看过去,文毓抱着弯刀站在门口,对秦二郎道:“哭够了吗?没够今天也先到此为止,别脱力晕厥,我们先送你岳哥哥回家。”
少年对房内点了个头,就把人领走了。
静默中,苏惊梧好一会才发出声音:“既然都泡得胀了烂了,怎么认得出那人就是柳家小郎君。”
宋照璘最近护送了几天萧凌之,也知道秦二郎和柳家的事,解释道:“柳岳跟秦二郎自自幼交好,形影不离,柳家大娘给他们一人绣了一株双翎草,就绣在襟内。那尸身是面目全非,但他认得柳大娘的绣花。”
一夜无眠。
苏惊梧完全睡不着,仿佛秦二郎的哭声还回响在耳边,临近月底,晚上已经没有了月光,只有一层又一层的阴云,笼罩在鹭州上空。
天没亮她就爬了起来,轻手轻脚下楼,直奔青梅巷。柳家的灯亮着,似乎是一夜未熄。
她悄声坐在屋顶上,耳朵能听到屋内的声响。
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哭喊,只有大娘克制的吸气声。
房中柳先生似乎醒了片刻,一边咳着一边跟她说话,问二郎是不是回来过。
大娘艰难地抽了抽气,柔声回答说就是来看看,没什么的。
柳先生应了一声,又问说手怎么了,怎么青一块紫一块,柳大娘说不小心磕碰到了。
苏惊梧手里摩挲着那块细麻上绣出来的平安牌,沉默着不发一语。
下面的人就这么说了一会话,柳先生急促地又咳了一阵,说了一句这些年苦了你了,就又陷入了昏睡。
良久没有声音,柳大娘轻轻退出房,走到院中。樟树下停着一口棺木,里面是她彻底沉眠的儿子。
天边蓝色分成一层一层的,像书页一样深浅交替,在最靠近地面的那一层,慢慢露出一丝暖光来。苏惊梧看着天边那层薄红,新的一天即将被点亮,柳家的希望却熄灭了。
院中半晌没有声息,苏惊梧够出身子,看清微光里的妇人正咬着牙,死命揪着手臂,防止自己哭出声来。
那手指仿佛揪在了苏惊梧的心上,她感到一阵颤痛,正要翻下屋顶阻止她,门外突然传来声响。
来的人又是朱蕴,还是那副温和的笑,举止却一点也不客气。一排府兵在院门口排开,几个挂着药箱的郎中跟在他身后。
他拿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大娘,有个好消息,在这罪己状上画押,承认你家小郎君是投了孙家细软畏罪跳江,孙府不会再追究。”
大娘关上主屋的门,一人站在院中,茫然地抬头:“我儿不会偷东西。”
朱蕴笑着走上前,把纸抖在她脸上:“屋里那位还要治病吧,要是城里大夫和药房都断了你家的药,你说会怎样呢?”
柳大娘这才意识到,来着究竟是合意,露出惊恐神色。朱蕴继续温声细语道:“你儿子死都死了,要那身后名做什么,活着的才更重要不是吗?只要你画押,按这上面的回答州衙,这些医师都为你柳家所用。”
“想好了吗?”朱蕴等了一阵,看她两眼发直,神智似乎还在游荡,脸上露出一丝不耐,就像平整面具裂开,探出一排荆刺。
他吩咐两个府兵留下:“你们在附近守好了,别叫人看见,看到姓秦的回来就报信来,我先去下一家。”
好狠毒的手段,残害了人命,又用家眷的安危拿捏他的亲人,好叫所有受害人家闭口不言。
要是人人声称自己家人是意外死的,虽不至于直接扭转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