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这位不仅彬彬有礼,还很热心快肠,看来传言不能尽信。
“你们来得正是时候,今夜要开大通化清阵,镇上的这些破事很快就要结束了。说起来这些天忙里忙外的准备,你们大师兄怕是已经几晚没合眼了。”
他一边带路一边熟稔地起话头,说着自己也伸展了一下腰臂:“我也累死了,收完工可找个酒馆解解乏,这些天可把人憋坏了,还得想办法说服阿平,不然给他逮到又要跟师叔告状,要不然让宋兄帮忙掩护一下——”
他见苏惊梧一脸认真地听着,及时打住了那些不痛不痒的牢骚,笑着问她:“哎小苏师妹,我看你好像还没入门,门中长辈放心让你大老远跑出来啊?”
紫昊咳了一声,在段长松转过头时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我还没死呢。
“唔,贵派言传身教”,段长松神色自然,巧妙挽回失言:“前辈舐犊慈穉,难怪门中弟子能安心远游。”
苏惊梧知道紫昊对这些仙门大派一向嗤鼻,给他解围道:“听段公子意思,宋大哥在与你们合力布阵,今夜甚为重要,所以知会了百姓晚上不要出来,那刚才说的大通化清阵是什么?”
“是一种高阶护法大阵,渡劫有凶险的时候会用到,防止凡人被牵连——”紫昊接过话来,侧目瞧了一眼段长松:“小子,就凭你们几个就敢擅开这种阵法?”
“真人博识,晚辈浅学自然不敢妄自开动,幸得出云峰陵光君亲临。有师叔主持大阵,不才跟着门中长辈做些勤杂”,段长松脚步轻快,回得坦荡:“现在把持不了大阵,将来么,总能登得台面的。”
“姓沈那小子也来了”,紫昊“嗤”出一口气,灰胡子也跟着抖了两抖:“原来那剑气是他的。”苏惊梧悄悄扯紫昊的袖子,忙把话头拉回来:“镇上发生了什么,是哪位仙者要渡劫?”
“事情还要从宋兄接了攀鞍令来这镇上说起......”
段长松一口三舌,讲起话来滔滔不绝如蚕吐丝,刀绞不断,半点也不怕口舌干,但也多亏他详细解释,苏惊梧才能摸清楚前因后果。
原来宋照璘刚到明东镇时,并没有在那怪异的古树上发现戾气,他们收了专门坑害孕妇的产鬼、折磨人心的镜妖和井中魔,好几天没歇过,镇上邪秽却像野草扎根,割完一茬又冒一茬,无穷无尽似的,很是异常。
恰逢段长松跟师弟在附近游历,也听说了镇上神树流血的事,前来探看,遇到了宋照璘,于是一起查找根因,才发现这小镇地底埋满了恶障。
这地在千年前是个小村子,战时遭围村屠戮,一代一代反复被铁蹄践踏战火焚烧,尸坑垒了一层又一层,因两面环山,怨气积压在这片山坳里,慢慢恶瘴扎根,变成了滋生凶戾邪物的根源。
山坡上那棵神树名为白槎,其实是一个树妖,修行了一千二百年,已臻化元境。是它一直压制着镇上邪秽,前些日被人砍伤本体破了修行,才纵得妖鬼横行,四处作乱。
眼看神树大劫将至,恐有凶险,怕会波及镇上百姓,段长松传书请来师叔陵光君,才有了这个大阵。
苏惊梧听过化元境,小时候苏惊梧老被一些山里的妖怪欺负,紫昊就说那些都是些小妖,不足为惧。说有些天生地养的灵物,不用苦修太清道,走得天生道的路数。天生道分聚灵、化元和出神三个境界,山中常见的多只是聚灵级别。
能修到化元境的妖很少见,这次居然能亲自遇到。更让人新奇的是,作为一只妖,竟能护佑一方水土,功德加身。紫昊看了她一眼:“化元升出神,可谓九死一生,险之又险,你可长点眼,别瞎凑热闹,留神被殃及了打回原形。”
夕阳已变得赤彤,落日余晖把人和树的影子拉得极长,郊外的房子升起了袅袅炊烟。她腰间的符牌突然剧烈摇晃,她取下来兴奋道:“宋大哥应该在附近了。”
这时远处有个人朝他们挥手,激动地喊着话朝这边跑来。苏惊梧迟疑地看过去,是他们吗?
不等他们相会,一群猪哼哧着从斜前方一条长满杂草的小道上涌了出来,四五头肥硕的大花猪,全身裹满淤泥,大肚子相互挤撞,埋头小跑。
两个穿着布衣的农夫拿着树枝跟在猪群身后,眼见有猪偏离队形,个头高些的那个男子大喝一声:“哸!”声如洪钟,震耳欲聋,那大泥巴猪很快乖乖贴回了队伍。
苏惊梧耳尖动了动,这声音好像有点耳熟。但热烘烘的泥腥混着牲畜的臭气扑鼻而来,她连忙避让退开。
段长松却突然抬手问候:“宋兄,好手艺。”
身上沾满泥点的布衣青年停下来,抬袖擦了一把脸回答道:“让段兄笑话了。”等他看清段长松身后的紫昊和苏惊梧,楞了楞:“真人怎在此处?还有——”他略停顿一下,看到她手中那符牌,不确定地喊:“师妹?”
“宋,宋大哥?”苏惊梧看着这人脸晒得跟块树皮似的,熟练地赶着猪,像在此地生活了很久一样,两月不见,差点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