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有一点才暗下,不过街头的灯火都已亮起,临近年关,大街坊间都布置得红火喜庆。
此时在集贤坊的封楼上,京都诸多显贵人家边吃边看着一楼大堂上的戏台,戏刚开场,从门口走进一青衫白裘的男子,周身和煦,明净清贵,就是眉毛微皱,显得心事重重。
决明上前来:“章公子,二少爷在楼上等候。”
“有劳带路。”
章聚今早忽然收到江并的帖子,请他来封楼看钟家班的戏,他的确好这一口,不过因李骁的事,他没心情看,而且钟家班应该在明日才有场,猜想江并是不是记错了日子,但送帖子的人说没有错,称一定要来。
他与江并交集甚少,只有几面之缘,是个很风趣有见识的人。
在二楼宽阔廊道上,设桌椅,与邻桌左右相通,将楼下大堂内一清二楚,叫好声热闹,声声震耳。
帖子上请的是他们夫妇二人,章聚以为还有江春儿,不过只看到江并一人。
江并这位置独好,正对戏台。他看到章聚,起身作揖。
章聚回礼一笑:“内子身孕,不便出门。”
江并当即恭喜道贺:“以茶代酒,家妹若知道了,也会很高兴。”
“多谢。”
两人坐下来,江并给他一个放心的眼神:“左右三桌都是我的人,正对楼下也安排了,没有外人听得到你我谈话。”
章聚眼皮一跳,如此谨慎,也就只有一件事了。
他不动声色看了看,就在他右手边坐着个五官冷硬的高大男子,气质冷冽锐利,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他长得稍微像江春儿,尤其是鼻子,很像。
“这是我大哥,单名一个安字。”江并道。
难怪像江春儿,这下江家四兄弟姐妹,他算是认全了。
如今李骁出事,许多人虽不轻易得罪章家,不代表无人监视,他不用猜也知附近有两三双眼睛在不远处盯着自己,江并这个时候把自己叫出来,竟不怕惹祸上身么?
很快,他这疑问就有了答案。
“我人微言轻,翻不出风浪,旁人不会在意,况且大庭广众,能做什么?”说着,江并忽然拍手叫好,跟着周遭人一起。
章聚想想也是,于是看起戏来,又不经意看着周围,的确没可疑之人靠近。
二人闲聊起来,聊的都是戏台上的,看着真的很像两个志趣相投的好友。
江家父子三人前两日粗略谈过李骁的事。说来很巧,他之入狱,是潼州长史魏良遭人检举,之后认罪自杀,留下一份招供书,大致意思是李骁胁迫他扣押当地商贾的货物,以各种理由抄家,私吞大部分应该上缴国库的银钱,而这笔银钱,后来在明太妃闲置许久的别院里搜到几大箱珠宝,还有真金白银。
江家父子本是为摆脱两家亲事,不曾想还能把水溅到李骁身上。一时间表情都跟吞了苍蝇似的。
算算时日,江家暗中检举魏家,到李骁入狱,前后间隔半月左右。的确有足够的时间安排这些事。所以甚至分不清到底是江家检举成功了,还是背后之人算好了把魏家推出来嫁祸给李骁,亦或是顺水推舟。
到了这个时候,江家也不能袖手旁观了,这才找上章聚了解一二,看有无帮得上的地方。
“林少主在你这么?”江并忽然想起这事,江春儿回来时说林生风秘密回到京都,猜想应该会来见章聚。
果不其然,章聚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其他。
江并轻敲桌面打着拍子,逐渐挑明来意:“潼州那几个商贾被抄家的理由十分刁钻,事实上只要不是重大罪过,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远在京都,如何会与这些人计较。”
章聚淡声:“不好说。”
李骁此人,犟,斤斤计较,十分痛恨贪官污吏,认真起来什么手段都能用上。
江并轻声:“在此之前,御史台以风闻奏事盘查潼州官员,空手而归。面对这么多富商,越是干净,就越有问题。”
章聚脑子转得很快:“他在找……官商勾结的证据。”
“一本私账。”
“私账?”
江并端起茶杯轻吹:“‘上贡’官员的每一笔都是不小的数目,商贾都会记录在册,或者一些来路不明收入,洗干净后填进明账里。”
章聚沉吟:“即便得到这本私账,也只能证明潼州官商勾结,魏良已死无对证。”
江并应声:“官商是一张网,官官又是另一张网,地方官与京官之间也有秘密。”
章聚神色悠哉看着戏台:“你的意思是从潼州府顺藤摸瓜到京都来?”
困扰章聚许多天的问题,这下终于有了一点头绪,对江并持有了点信任:“我们在查这笔钱的出处。”
知道出处,便知是谁嫁祸李骁。若按照江并这么说,的确是个办法,可问题是:“栽赃之人不一定就和潼州府有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