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学中、当年、现在,妹妹别再骗自己。无耻之徒是我宋清平,是我从没忘记过你。当年那样怯懦无用,顾忌这个害怕那个。畏首畏尾生生的害你坠入这魔窟,生不如死。”
“今日我来,就是弥补我当年你的懦弱。怕他什么,天下之大,莫非没个容身之处?大不了是个死。”
“死……”说者痛快,那听者呢:“你怕吗?”
他哭的像个孩子,迟到的勇气,错过的人生,回的去吗?
“哥哥,哥哥。我不怕死,可我不能没有姨娘。姨娘快不行了,她快不行了……”
他哭她亦然。
太累了,她真的太累了,太需要肩膀和依靠。
没有人,没有人在她身边给她安慰。
娘要死了,这世上就再无亲人了!
她靠在门内痛哭,他颓然的缓缓瘫坐。
一门之隔,隔开的是天地,是身份,是越不过的礼制。
“你生是我门的身,死亦是我门的鬼。”
“夫人跟野男人跑了,天宫泉台也要捉回来鞭尸。”
“还尚书府的小姐呢,作出这等下流之事,他苏家门内没一个好人!”
“辱没门风的罪人!”母亲,父亲,姑母,乃至祖父母,接连质问:“遑论我苏家子孙!”
猛的惊醒,林初兰枯瘦的手缓缓的抚触她的发丝,问:“昨晚来的是谁?”
“没人,没人来,你听岔了。”
慌乱羞愧到无地自容,原来活着死去,她都由不得自己。
小院儿里阳光正暖,冬日里难得的艳阳,照的人身上暖意融融。
寒风依旧凛冽,可林初兰非要出来,藤椅上靠着大迎枕,盖着厚被,大口的呼吸,颇觉珍贵。
脸庞似有些红润,竟和昨天两番模样,她甚至以为她好了。
手心在她脸颊来回摩挲,挤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一阵风起,林初兰行动迟缓的替她抿上凌乱的鬓角,这黑臻臻的好头发真像他。
“咱们说说话,说一句少一句。”
“好。”
“知道你养下来时,老爷夫人有多高兴?老爷下朝便来,我将你抱给他,他甚至不敢接。说是,怕碎了……”
碎了……
回忆的闸门打开,一下子跳跃到儿时。
“红扑扑的小脸儿,不像胎里的婴孩总睡。啼哭过,一双琉璃眼珠儿,四处乱看。他一抱,你就不哭了。我们都说,日后指定是个伶俐的。”
“看,说中了吧,你果真伶俐。”
她看着她,露出一摸孱弱的笑。
“夫人拜佛发愿,千盼万盼人到中年才等到你。你落生时我抱着你,那样小那样软那样乖。夫人说,初兰,这是咱们的孩子。有这话,我就知道我这辈子生死同你绑在一处。”
“你给咱们家添了多少笑声,老爷家来总是先去望你,抱一抱,逗一逗。可你总爱跟着我,不要奶、子,只要跟我睡,缠着我讲乡野异事。你呀,好也好,淘也淘。”
点她的鼻头,数落她。
“三岁上那年,你在我房中睡着,趁着奶母丫头们瞌睡,自家溜了出去。阖府里喊啊寻啊,要报官要请神,总也找不见。咱家那个大塘子你也知道,已经准备着人下去捞。”
“夫人哭,我也哭。我就想,用不着人打发,寻不见你我也投了那塘子。你猜怎么着,待找到你时,竟然山石后头睡着了……鬼丫头,可把咱们吓个半死。那晚我都收拾包袱准备走了,老爷来,反倒安慰我……”
不能说不能说,下剩的不能说。那晚他们在了一处,少有的温情时刻。
沉醉在美好的记忆里,沧老的脸庞泛出一丝丝羞涩的笑。
复而叹气:“咱家那时多好,是吧,人的命怎么说呢?”
“天叫你三更亡,断然留不到五更。夫人出事那晚,我们还商议着给你相看人家,要人口简单,端方持重的。转眼,她撒手人寰了。”
“哼!他?他家连脚趾都都配不上!”
气过了又开始。
“都怨我,我害了你,总是因为我才失了孩子,当日我不去找那贱人理论,也不会……那样好的孩儿,十个指头都齐全了,再等上几日……”
说着切齿锥心的打自己,苏锦抱住膀子劝。
“姨娘说这些,人有前后眼不曾?这世上没有后悔药,也没有回头路。若父母有一个在,我今日又如何呢?你总说老天无眼,实则是老天另有安排。”
“有了孩子就有了牵绊,真的一世被困死在那里,要防小人,又要防狼伸爪子。哪里出的来,又哪有现在这般无挂无碍?”
“所以我不怨,谁都不怨。老天给的都是最好的,我有父母和娘的爱,这辈子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