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气不过,就问翠眉‘你如何忍得,不上去给她几个嘴巴子!原就是个扫地丫头,你是你家主子自带的怕她什么,什么好东西洗坏了这样作践你。’”
“谁想那翠眉只是一味的哭,不肯给我看。我不除疑,硬抢过来,姨娘你猜是什么?”
“什么?”
胡氏美眸一挑,忙不迭的往前凑,连带着肚子也动了一下。
“巴掌大的一块料子,极细的带子,认不出是个甚物件。我问这是什么,翠眉慌的抢过去,端着盆就要走。”
信誓旦旦,拍胸脯打包票,讲的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丧天良的还在后头,那翠眉手臂上、腕子上掐的紫红,还有针眼子。我拉住她还想问下去,墨雪那蹄子撵上来骂‘死在这里了,我说呢,原来躲到背后说主子坏话,找军师谋划害主子!’”
“还有还有,她还说‘不就是仗着个肚子,谁不会养?爷见天在我们姨娘这儿,早晚的事!’她还说、还说……”
“说什么,快讲!”
胡氏急的拍桌子,茶汤子泼洒在手上也浑然不觉。
“她还说她们姨娘断文识字,和大爷本就是同窗,养下的孩子定然随大爷是个读书种子。还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养下的不能是老虎,娼妇养粉头!”
“啪。”
气急之下,猛拍桌子,上好水头的翡翠镯子应声碎裂。
“好,好啊,好个娼妇。我不理会,她倒欺上门!” 胡氏着肚子,来回来踱步,气急败坏的嚼骂:“既如此,新仇旧恨一并算,看看谁是耗子谁是粉头!”
残冬了,春意近。绿纱窗下,苏锦周玉暖两人头挨头、身靠身坐在一处做针线。玉暖的亲事业已定下,一针一线的缝制贴身衣物,攒嫁妆。
织金缎子的大衣裳,准备打一个盘花扣,一时拿不定主意,便问道:“是梅花结好还是琵琶结更合适?嫂子给拿拿主意。”
“要我说囍字扣最应景,你这是头面衣裳本该如此,男女欢喜,子孙满堂!”
嫂嫂打趣,周玉暖羞涩不已。
“妹子,我问你,这些人家里为何定了裴公子?若说这裴公子,我了解一二,人品学识都是一等一的。只是家境贫寒,许了他少不得要跟着任上去,离了父母可想念?咱们这样的人家,为何不选个家世匹配的。像玉汝玉簪姊妹,离娘家近多有照拂,岂不好?”
哎……女孩有一丝怔忪,发出极轻微叹息。
“我说了嫂子莫惊讶。”
周玉暖迎上苏锦晶晶亮的眸子,并一丝愧疚,像十分难开口的样子。
“我不想留在这家中,也不想念父母,我想走,走的远远儿的!”
怎么能不惊讶,眼珠子差点落地上。什么什么,她没想到一个姑娘家说出这般决绝的话。
“无情无义是吗?”
想是意料之中,玉暖释然的微笑。
“嫂子别否认,你心中所想我替你说。”
银针搔头,一边针黹,一边家常。
“既说出来,只把嫂子当姐姐。嫂子来的时辰也不短,对咱们这个‘家’、这个府上的情形嫂子想必感受颇多。”
接着抿了一股丝线,继续说道,
“三老夫人,我母亲,对我和玉屏……哎,继母能做到如此我已知足。”
“父亲是个风流的,不理俗务。大伯母、二伯母、大哥哥二哥哥,并两位嫂子都是人中龙凤。前面两个姐姐一文一武,一个探花郎一个状元郎,天底下的人尖尖都选了去,我望后脚根儿也追不上。”
“所以,所以就不追,在家中要攀,出阁还要比。比什么呢,好没意思!我从小看着这些长大,真的是烦了厌了,像戏台子上的角儿,今儿你算计我,明儿我也要压你一头。”
“我无心攀比,比也比不得,我只求丈夫知冷暖,对我好。什么封诰名头的,都是个虚。母亲原也嫌清贫,可我就念裴公子家世清白,人口简单。咱们家行动一屋子人,人多是非多,嫂子你懂我吗?我是个心狠的,是吗?”
午后的暖阳,朦胧了姑娘的脸庞,粉嫩剔透。一双澄净的慧眼,仿若看透世间一切。迎上日光,揉揉眼睛,复又低头。
这一席话如天雷般轰然击打苏锦的内心,她多么通透,多么聪颖,她多么想像她一般,远走高飞!
不由得泪珠滚滚,抓起玉暖的手颤声。
“懂,妹子,我都懂,你比我聪明。天高海阔,飞,飞的高高的,和丈夫和睦恩爱,日子如诗如画,再也不要回来!”
“嫂子看你,却又哭什么。”周玉暖忙的给她拭泪:“我留在家中时日不多,咱们姑嫂聊聊体己。”
“你哭的我心里难过,我还能走你只能困在这金丝笼子里,和这一屋子长辈丫头婆子打转儿。快,快别哭了,尝尝我的明前新茶……”
“夫人、大夫人,快回去吧,闹上了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