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颤颤,轿杠颠颠。一顶二人抬小轿子里,美娇娘,心儿悠悠。高盼儿也穿红了,也拢了头,也绞了脸。只是没有吹打,没有鼓乐,也没有酒席。无人上门迎亲,一乘小轿就把人抬了过来。终于,她如愿了,圆梦了,她就要踏进这煊赫府邸,这落金叶子的周家。没有仪式算什么,只要我以后成了夫人……哎?哎?轿子怎么停了?
“周管家,劳烦进去回个话,轿子到了这半日也无人来接。咱们这是乘薄轿子,一路走来打雨扫风,轿子里也遭了水。雨下的越发紧,再等下去,恐怕姨娘受冻。好歹请个姨娘婆子出来,把人接进去,也全了这礼。任里头夫人怎么发落,老身这趟差事算完事。”
跟轿的喜婆,恬着脸央求着。一张粉面老脸被雨淋的好似掉漆的女墙,一手撑着伞一手不住的拿帕子擦脸上的雨水,直抹的妆都残了。乌黑的眉粉顺流直下,血红的口脂蹭出了嘴角,一说话便是血盆大口,花里胡哨的一张脸周升不愿意看。他不是不知道,也不是不通报。爷不在家,夫人有意为难,他能如何?现在去回,岂不是找骂?
“下轿钱一个铜板都没,没见过哪家抠搜成这样。做苦力的指着这点子油水养家,却碰上个铁公鸡。”
“铁公鸡还能刮下些锈,分明是瓷公鸡。上轿也该意思的,东门大街黄掌柜嫁女,出手就是二两。瞧瞧人家,还官宦人家!”
“合该咱们倒霉,雨打的眼睛睁不开,到了门前无人接,你们里头难道不知今日要收个姨娘吗?分明是神仙打架,咱们小鬼遭殃。”
“既这么着,我们先把轿子放下,明儿来拆轿。啥钱我们都不想了,吃了风受了寒还不抵药钱,走了走了,随你里头夫人如何挟制!”
秋风裹挟着冷雨,蓑衣下的轿夫瑟缩抱怀,怨声载道,抱怨连连。二人一合计,提腿要走!慌的喜婆扎开膀子拦人:“不能不能,你们走了轿子谁来抬,哪能让新人走进去。不行不行,再等等,再等等。”
说毕又扬嗓子冲着轿子喊:“姨娘你嫁入高门,谷烂仓,贯断朽,日后穿金戴银。天冷雨大的咱们你等了这半日,老身我就算了,多少赏脚夫几文,不枉这趟差事把你送到这福窝去。”
高盼儿恨啊,绞着帕子咬着牙,她没有钱啊,有钱早就甩到这些粗人脸上,还在这儿听半晌话,受着劳什子气!好,苏锦,你等着,这一笔笔我都记着,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那日的雨下个不停。说来也奇,本该秋高气爽的天气,连着半月都是艳阳天。怎么偏到了这日,夜间就开始下雨,先是滴滴答答,后来淅淅沥沥,一直下到白日还不肯停。天一下子冷了下来,园子里草木一下子凋敝,残花败枝落满了院落的各个角落。烂雨下的不眠不休,阴郁郁的天,湿淋淋的地,满园的生机在这一刻陷入死寂。
屋内多点了几只烛火,依旧昏昏惨惨。苏锦听着这雨声,一夜未眠,扶着头隐隐作痛。
“扫把星,老天都不待见。不去,谁都不去。夫人不点头就不许进门,偏门停上一刻,晾一会子,让她难堪,谁都不去抬。今日好好儿的给她立个威,想做丫头就做个够,圆了她的奴才梦!”
林初兰说的咬牙切齿,春蕊想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春蕊知道她不是刻薄人,偏偏今日做刻薄事,再看她面色不好,眼皮子下一片青黑,想来心中有难言之隐。
“夫人,不是我说您,咱们姐妹一处服侍一个爷甚是妥帖,你何苦再弄一个进来,想是多嫌我着。既嫌我,来的又是你妹子,这样好的帮手该敲锣打鼓迎进来才是,您何苦又这番姿态。咱们也是看不懂您,也看不懂爷。连着两日不着家不说,这又张罗着收屋里人。你们神仙打架,城门楼子失火,遭殃的都是我们,吵过闹过又是这么一出子,再巧的班子也编排不出这样的戏。”
这这这,这狐媚子长了个好模样,却是个狗脑子臭嘴!还替自己抱不平呢,找骂呢不是?
“你懂个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