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吩咐‘小小不然’,蔡相交代‘略抬抬手’,父亲信中‘水至清则无鱼’。两张信叠在一起,一上一下,作恶之人就这样被保护的安然无恙。
官官相护!是呀,他不是为了鱼,是为了拔鱼鳞。他在想该如何开始拔鱼鳞,又不能让他们喊疼。他需要一个契机,铲了这个洞,决了这个鼠窝,扒出他们藏匿的‘粮食’。
想的出神,后背绸衫被汗浸湿。来的时候还是暮春,这么快就到了炎夏。这院外也有芭蕉有翠竹,绿意融融。周彦邦燥热,起身推窗,信笺落地。那是他的家书,红贴条上好看的行草‘丈夫大人亲启’。他却不捡起来,由着它躺在地上。一则公事缠身无心家中琐事。二则,他就是有气,她那份‘年少情谊’让他如鲠在喉,不问不看不回!
“嫂嫂,狼筋是什么?东西可找到了?”
“铛铛”银勺碰撞汝窑盅子的声音。波斯银制调羹,一下下的过滤着乳白的牛乳。不防被这一问惊起,手抖的溅出几滴雪白的牛乳。苏锦猛然惊醒,声如磬,好瓷器!芭蕉摇晃,树影斑驳,白釉瓷桂花蜜豆冰牛奶、子,苏锦正托腮想的出神。
嗐!年少情谊,周玉贞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笑着掩饰慌乱,忙说:“不过是一对压被子的银狮子,也不值什么,只是丢的蹊跷。东西是小,恐生偷盗,你大哥哥非要拿人,拿这话唬下人的。我早劝过他,这事翻篇儿,不提了。”
说毕,莞尔一笑,推着碗子让周玉贞吃:“那日你也在,被你哥哥那阵仗吓了着了吧?他的性子你还不知,休恼,我替他赔不是。”
周玉贞默默的松了口气,终觉有愧于苏锦,抢着帮她打络子。苏锦与她没甚好说的,周玉贞略坐坐便起身离开。
高屋大宇内大冰块子丝丝的冒着冷气,苏锦望着小笸箩出神,京中酷暑,他那里可炎热?他怕热不喜盖,可曾着凉?捎去的信一封也不回,难道还在气头上……嗐!也怪自己鲁莽。给做的他鞋,拿起又放下,叹息一声终究还是又拿起。
“嫂嫂,来讨口茶吃,不嫌吧。大晌午的不歇着,低着头做鞋,可是想大哥哥了?”
这鞋终究是做不成了,苏锦上前捏她的脸:“好个当家娘子,你这个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来查访,可是哪里没减省,拉出去治罪?”
颜氏一个丫头都没带,熟稔的拈起冰鉴里的葡萄,不过瘾又端起生淹水木瓜香引子一干二净。啊,沁凉清爽,痛快!
咽下去这口才说:“母亲要拆了西北角那处屋子,叫我过去商议了一会子。说来也怪,四处热的没处躲藏,可偏那处阴冷的狠。每回打那过,汗毛孔子发直。那气儿阴冷冷的针刺一般直往里钻,浑身起鸡皮。丫头们情愿远一些也绕着走,又都是一问摇头三不知。贾天师的八卦镜子明晃晃的,夜间看,怪是怕人!”
苏锦怕她吃的急,生冷之物寒了肠胃,一小盅子桂花酒酿推到她面前。
“那儿地势不好,西北角照不到光,再有门庭前树木太多,自然荫凉。下人们都不敢去打理,长了青苔,小丫头子们失脚跌了。有时风大了,夜间吹的枝叶沙沙作响,她们听了,就浑说起来。都是些怪力乱神,快别信!”
颜氏听的点头,默默拿起未成形的鞋样子翻来覆去的看:“大哥哥、大哥哥真是盛德君子。在家中也不见他轻佻,同哪个丫头调笑。在外头又是那样的精明练达,惯会为人处世。嫂子贤惠,你们夫妻恭敬如宾,真的是……”
嗐,提他呢,瞧把他夸的!自己也端起酥山,小口的抿起来,自谦道:“你夸他也忒过了些,他那阎王面孔谁见了喜欢,你当年来不也是怕吗?刚又把玉贞妹妹吓着了,才要打发了人去赔不是。要说人情世故,彦坤才是谦谦君子。对下人也和善,又热心。从外头回来给各处都预备礼,送我的洒金川扇不晓得有多喜欢。”
嗳?不对,欲言又止,好好儿的夸他作甚?这丫头定是心事。放下酥山又问:“好好的说起这些,怎么?小两口拌嘴了?”
复而牵着她的手笑起来:“我不打听,我刚成亲的那些‘壮举’想必你也略知一二。都这样过来的,彦坤好歹是大家公子,才识过人,瞧他对玉汝、对下人的好性儿。别嘴上争锋,都让一步,他自然体贴!”
不,不是,他的温柔体贴是对别人。她劝解他,告诫他,可他对自己一肚子的不耐烦,因为、因为,他嫌她丑嫌她寒酸!这话颜氏难以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