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宋清平略微收拾,也无甚好打扫,家中除了书还是书。只是把衣物鞋履收纳起来,恐冷氏见到费心浆洗。不想上宾没来,却等到一位不速之客。
姜氏从刚进门就开始打量,一双吊稍的三角眼四处逡巡。见面先打量宋清平,自上到下,从里到外,恨不得趴开来衣裳瞧瞧。倒弄得宋清平难为情起来,只好让着上座。坐下来不妨,屋内细打量,姜氏心内更不耐烦。三间破屋,一片小院,靠窗的粉墙早已不白,因着阴雨潮湿,大片的霉斑覆盖。满屋子除了书还是书,这都什么呀,心中老大不满意。
再细瞧,里外人加影儿通共他一人,端茶倒水洒扫皆无,热茶饮不上,只得了杯冷水。姜氏见是冷茶更不喜,也不饮,杯盖子拿起来放下去,直碰的茶盅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只是不言语。这是她舅母,舅舅过身多年,只余舅母带着表姐过活。当日父亲入土做道场时,舅母吊唁时匆匆相认,连这次也不过是第二次。宋清平也不知她何意,只好干陪着坐着。
竹节布酱红色裙衫儿,黑黄面皮却搽的雪白的粉,红艳艳的唇,一对银镯子碰到桌面上叮咚作响。姜氏虽然徐娘半老的年纪,却依旧风韵犹存。正是,宝鼎街上谁人不知晓的金家茶馆大名鼎鼎的老板娘姜氏!
姜氏一双眼睛打量完屋子,又开始上下端量眼前的宋清平。白面皮,颀长的个头,长得倒是堂堂好相貌,举止仪容都是好的,也是个新科进士。只是、只是……,穿着上浆洗的泛白的旧长衫,冷茶旧屋,这便是寒酸了。况且这家中……,她在想今日这番话该如何开口。
“外甥可是做了大官?前日知县老爷前来,是要提拔吗?”
这一问却把宋清平问的不知该如何作答,因他进士缘由,同食天家俸禄,知县老爷来不过是场面上造访,希冀日后发达攀个同乡拉扯关系,这在官场中甚常见。可这舅母却不知详情,他的官何时轮到知县老爷安排!一时不知该如何同她解释。
“这……”
“二叔。”
姜氏正欲说,不想宋玉成奔了进来,后头紧跟着冷氏。冷氏手臂上挎着挺大的包裹,原本笑意盈盈的面上见到姜氏顿时僵冷。南浦地方小,谁家烧的菜都能闻到味儿。这专管保媒拉纤的老虔婆算是他们这的名人,冷氏自然认得她,她也认得冷氏。
“呦,秀才娘子来给叔叔添衣,嫂子疼叔子在自然不过。既然你来了,正好给我们做个见证,索性今日就把该说的都说了!”姜氏倒不客气,像个主人似的让着冷氏坐。冷氏被她调侃的面皮通红,坐下来还是扭捏着不敢抬头。她和宋清平一样,不知姜氏葫芦里卖的哪味药。
这厢还没咂摸出味道,那厢好大的奶奶扯着帕子,哭将的凶,边哭边诉:“你娘供你爹上京赶考时,最后一件棉袍子都当了。到你爹高中时,她人又没了,下葬时身上一丝金银也没。薄薄的寿材,就发送了。街坊四邻都讲,她是来给你们宋家还债的,一丁点福没享到!”
姜氏捂着面佯装拭泪,偷偷观察着大外甥,上来先谈恩情!果然,宋清平听后羞愧难耐,他连母亲样貌都不曾记得,当年之事又怎么会知晓?还不是姜氏说什么就是什么。羞愧就好,无颜面对更好,读书人惯好仁义道德面子里子,今日老娘拿捏的便是你!
“你不知道呀,你爹走时,你娘腹中揣着你,日子煎过的煎熬呀,骨瘦如柴又挺着肚子几次三番同四邻赊粥借米。我们看不过眼,你舅舅是米啊柴啊的山一样往你家中运送。那年头不好,我们外头赊借着也不断了你娘的。我们虽是姑嫂,但我看她是自家妹子,念她孕中,汤水熬了些给她补身子,就连养下你时的包裹被子都是我缝制。”
“远亲不如近邻,何况我们还沾亲带故,可没少帮衬哪!如今还欠下我家五两银子,钱不钱的不谈,你爹的功名可是我妹子拿命换来的,才有了今日的你和你们宋家的风光。大外甥,今儿我来就是让你记住你母亲的艰辛,可怜我妹子命苦,见不到儿子骑高马挂红绸……”说着干嚎起来,一双三角眼还不忘偷偷梭巡那人。
宋清平立时站起来,箱笼里翻找开来,捧着一封银子是跪在姜氏面前:“仰仗舅母周济,晚辈无以回报,望舅母莫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