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离兴庆宫闭宫仅剩一柱香的时间。
我自然是心慌意乱的。
但不仅仅是因为快来不及了,还有元卿坐在我旁边的缘故。
这位盛京城内赫赫有名的“阎罗王”,此刻正和我同乘一架马车。由于这位“阎罗王”还是出了名的清廉节俭,所以他的马车简陋不说,还十分狭小,只堪堪能容纳两人而已。因此,我现在的处境十分尴尬,稍稍活动一下僵直的四肢便会碰到他。
但我的腿蜷缩了好一会儿已经麻了,我默默向车门的方向伸了伸腿,想舒展一下。
“砰!”
“哐当”
车门上原本就翩然欲飞的锁扣,现在正和马车地板亲密接触。
我急忙往左小心翼翼瞥了他一眼。
他正经危坐,左臂随意搭在坐垫旁的小矮箱上,左手的拇指时不时得转动一下食指上的玉扳指,右臂靠在右侧的方桌上,右手单举起一本书。
他看得专注,马车行走间的摇晃和锁扣的掉落,并没有扰乱他的阅读节奏。
看到他主动忽视我的存在,我才松了口气,悄悄抬起衣袖擦拭额头上冒出的冷汗。
为什么会和“阎罗王”同坐一辆马车?
很简单。
当时医馆被围得水泄不通,我被大娘推入医馆后就再难出去。接住我的元卿看我神色异常,问有什么可以帮忙的。我就老实说,我快来不及回宫了。他听后笑了一下,叫我不必担忧,偏过头去吩咐侍从将马车赶到医馆后门,我们便是从后门溜出来的。
上马车后,他给我倒了一杯茶,然后就拿起书自顾自地看着,没再跟我多说一句话。
我倒是有很多话想跟他说。
比如替大娘问一句,他为何要拆掉飞琼楼“天下第一楼”的牌匾。虽然我可能之后再也遇不到那位大娘,无法将原因告知她,但我私心里总觉得该问一问。
还有关于长宁的事。
木兰围场上,我从梁子暮的营帐出来,还没来得及回长宁的帐篷再看看她,就被张公公领到兴庆宫来了。不知道长宁现在身体怎么样,他们拿“小产”一事做文章,进行到哪一步了?
兴庆宫与宫城隔绝,贤贵太妃也并不关心宫城里的事儿,只每天看看书、养养鱼,兴庆宫的宫人们也自然随主子的性情,不愿去攀谈宫城的事,我也就无从得知后宫前朝的状况。
只知道梦梦成了贤妃。可我来兴庆宫一个多月了,梦梦也只来了一回,或许只是让我见到了那么一回。
元卿不同,他是长宁目前名义上的亲哥哥,是大理寺卿,又是梁子暮在朝中最为信任之人。梁子暮能登上皇位,他也出了不少力。他跟梁子暮的关系,亦师亦友亦兄长。不然梁子暮也不会放心让他收留长宁,他也不会冒着风险让长宁上了他家族谱,做了他的妹妹。
“李司簿是有话想问在下吗?”
他乍然开口,我下意识往后靠,却瞧见他面色缓和,眼睛里带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啊?哦哦,是……是吧……”
我低下头飞快眨眼,挠挠脑袋。深呼吸几口,在心里给自己加油打气:他不就是看着严肃了一点嘛,其实人脾气还是很不错的,你看他眼里还带笑呢,是在鼓励我说下去吧。
做好心理准备,我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元卿是奉陛下旨意拆除那‘天下第一楼’的牌匾?”
我一口气问完,他却在我说一个字的时候就垂下眼去,并不看我,嘴唇翕张,喉结上下滚动,像是紧张地回避着什么。
“元卿?”
他听我唤他,才又如梦初醒般地笑笑,“是。”
他一直不看我,让我觉得我说的话他并没有认真听,有种不被尊重的恼怒在心底升起。算了,不管那么多,他好歹作了答复,虽然感觉很敷衍。
“昭仪娘娘现下可好?奴婢原是娘娘殿里的掌事宫女,后贤贵太妃要置冬至宴,人手不够,才被调至兴庆宫。在长安殿时,昭仪娘娘对奴婢多有恩泽,后听闻娘娘生了一场大病,奴婢在兴庆宫不知宫城内的情况,只得日夜向神佛祈祷。娘娘现下可好了?”
他嘴角的笑顿时消了下去,平直得如同刚正的戒尺。原本和煦如春风的面容,也骤然变得冷峻无比,周身的气场也似下起了雪,结上了霜。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李司簿何必担心这些?陛下把你送去兴庆宫就是为了躲避宫城内的风波。陛下如此护着你,你还担心什么?”
啊?他这是什么逻辑?怎么突然跳到梁子暮和我身上了?
“先是长安殿,后是兴庆宫,陛下也是煞费苦心了。”他嗤笑起来。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感叹又遇到一个脑子不正常的。
“元卿你就事论事,我问的是昭仪娘娘如何,不是陛下如何。”
他忽然抬头,直直盯着我,说出的话犹如利刃,“